戰役軍事品評之多重視角（二）
視角四：李奇微對與保持一線部隊的攻擊熱情手段相當高明。衆所周知，部隊的攻擊力，看兵力部署、看裝備配備，更看士氣。沒有士氣，再多的兵也是散兵，再好的裝備也是一堆廢銅爛鐵。李奇微也深諳此道。在砥平裡戰鬥取得勝利，逼退志願軍之時，他極力宣揚該勝利，打消聯合國軍心中那“志願軍不可戰勝”的惶恐，在某種程度上使得軍心士氣爲之一振。砥平裡戰役也就成爲聯合國軍擊敗志願軍戰法範例。還有，他馬不停蹄，在長達87天的攻擊作戰中屢屢發起新的攻勢，特別是在第二階段，他像瘋子一樣接連發起“屠夫行動”、“撕裂者行動”、和“狂暴行動”，將戰線前推了百餘公里。這樣的連續攻擊也相當於爲前線士兵已被戰火炙烤得麻木的神經上注射了一劑強心針，保證了一線部隊的攻擊熱情。
另外，李奇微在戰役局部指揮上也值得稱道。砥平裡戰鬥是其中的一個亮點。在當時橫城之韓軍被志願軍擊潰的情況下，面對數倍於己的對手，砥平裡之美軍的一般選擇是突圍撤退。而李奇微敏感地感覺到，如若撤退勢必造成西線攻擊部隊前功盡棄，而且一旦讓志願軍從中部砥平裡突入，則聯合國軍攻擊陣線就有全線龜裂之禍。他果斷調集部隊補足橫城作戰後美第10軍的間隙，以美第10軍在原州、驪州形成新的防線，頂住了志願軍預計要突入長湖院裡的主力部隊。這樣，是否能夠圍殲砥平裡之美軍對整個戰略全局就影響不大了。而志願軍攻擊部隊對包圍在砥平裡的美軍兵力、防線等都沒有弄清楚，於倉促之中發起攻擊。果然因兵力、火力不足，苦戰兩夜終未果，不得不退兵。因此，砥平裡戰鬥聯合國軍取得勝利的更深層次的原因在於李奇微指揮得當，才讓志願軍圍殲部隊知難而退。
當然，李奇微雖然精於算計，可並沒有想到志願軍會節節阻擊，以用空間換時間的方式遲滯聯合國軍的進攻，在每一處給予聯合國軍以重大殺傷的同時，出其不意地後撤，使聯合國軍沒有達到有效殺傷志願軍有生力量的作戰目的。從整個戰役的角度看，志願軍前後兩個梯隊輪流作戰，每次的撤退都是有計劃和目的的，聯合國軍的進攻並沒有成建制殲滅志願軍一個整團。整個戰役過程都是枯燥的營連級別的陣地爭奪戰的累加，聯合國軍一線攻擊部隊也基本上處於平推狀態，在戰術上雖無缺點，但亦無可圈可點之處。
志願軍：匆忙應對、節節阻擊
時間、時間、還是時間。每次看到這第四次戰役，我腦海裡出現次數最多的，就是這兩個字。讓時間回到1951年初，剛剛經歷了兩個多月、三次戰役洗禮的志願軍前線各軍將士們，已不再是剛入朝那時候的雄壯無比，而是糧彈緊缺、減員嚴重、疲憊不堪。
這支部隊最迫切的要求就是休整，需要將傷員後運，需要將新老兵員補充到一線，需要恢復體力，整軍再戰。可當部隊剛剛進入休整位置，聯合國軍又攻了過來，怎麼辦？那時的部隊缺衣少糧，有的軍甚至連最起碼的鞋子都配不齊。這絕對不是開玩笑，沒有鞋子，在外面走幾個小時，腳就凍爛了，如何在冰天雪地裡行軍打仗？
這時中朝聯軍的援軍在哪裡？志願軍第9兵團在第二次戰役減員相當嚴重，主力在咸興、興南地區休整，未能立即形成戰鬥力，而3兵團、19兵團正在國內集結，要真正到朝鮮前線發揮作用，最快也要等到4月中旬。還有三個月！這也就意味着在這三個月裡，前線加上人民軍總共才區區28萬缺糧少衣的疲憊士兵要抵抗兵力相差無幾，武裝到牙齒的聯合國軍殘酷的進攻。
看戰局結果，志願軍不但頂住了聯合國軍的攻勢，贏得了時間，而且還大量消耗了對手的有生力量，究竟有什麼法門呢？
因素一：實行了最佳戰役策略。照常規看，唯一可行之法就是用空間換時間，節節抗擊才能保存實力，等待援軍到來之時發動新的攻勢。可這個節節抗擊裡面也大有學問。如果撤退緩慢，死守陣地，那麼雙方拼死爭奪起來，那麼中朝聯軍的有生力量就會被大量消耗；如果撤退過快，那麼就有可能**，不僅在三八線收不住，而且還有可能在二番增援部隊來到之前被美軍所擊潰。因此，志願軍所採取的節節抵抗策略的確是當時的沒有辦法之中的最佳策略。
特別是在戰役第二階段，志願軍分兩個梯隊交替阻擊，把炮火容易攻擊的地域主動讓出去，而在中部多山地形複雜的地區與對手展開山頭的反覆爭奪，既達到了遲滯敵軍的目的，又不至於使自己有生力量受到極大損害。合理建立防線，適時撤出戰鬥也是防禦作戰取得勝利的重要保證。特別是在第二階段的作戰中，充分利用地形地貌，設立三道防線，每道防線防禦15-20天，給予聯合國軍以重大殺傷。另朝鮮中部地形狹小複雜，兵力太多施展不開，傷亡更是會成倍增長，這樣的梯次配置也符合戰地特點。
因素二：及時發出了戰術指示。整個第四次戰役中朝聯合司令部分別與3月8日和3月10日兩次發出戰術指示。這兩次戰術指示相當及時，也很具有針對性。美軍進攻採用的戰法是“磁性戰術”和“火海戰術”，美軍新加入之野戰炮兵營與戰技高超的戰鬥轟炸機隊伍，對中朝聯軍陣地的轟炸異常猛烈，對防守部隊造成了極大的威脅和殺傷。僅3月7日一天，便有好幾個守衛連隊因沒有在猛烈炮火下防禦敵進攻的經驗，在聯合國軍之炮火下全部打光。
爲此，中朝聯軍司令部發出戰術指示，對如何在敵猛烈炮火下迎敵做出了詳盡的規定：“……兵力配備採取前輕後重的原則，不應在一個陣地堆積很多部隊……每一陣地都應爭取一定的時間，殺傷一定的敵人，看火色不利時（敵已經過幾次試攻，將我兵力、火力配置、地形工事弄清，敵空、炮、坦配合計劃修正了），我即留少量人員偵察警戒，主力轉移，……，乘敵炮火延伸或中斷之時發起反衝鋒或反擊等等。”這些具體的指示是大量鮮血經驗的總結，對於防禦部隊，特別是後入朝或補充到一線部隊的老兵和新兵來說至關重要。從那以後，志願軍的損失明顯小多了。
另針對聯合國軍進攻炮火猛烈和大量使用坦克攻擊的情況，中朝聯軍總部於10日再次發出戰術指示，特別強調了構築陣地尤其防炮火、防坦克陣地的重要，以及兵力配備前輕後重保護我有生力量，而炮火配置呈梯次配置，加強前沿炮火配置，儘量以偵察步兵引導炮兵有效殺傷敵衝鋒部隊。這兩次戰術指示極大地減免了後繼部隊的傷亡，對於順利遲滯聯合國軍的攻勢，減少戰爭後期志願軍和人民軍的損失，乃至對戰爭全局都有不可忽視的影響。
因素三：戰役指揮勇於冒險。在第四次戰役中由於聯合國軍採用步步爲營，穩紮穩打的戰術，所以志願軍機會並不是很多。橫城反擊戰就是志願軍冒險對聯合國軍發起的突然性攻勢，爲緩解西線美軍凌厲攻勢而在中部進行的一次有限度的圍殲戰。
此役，志願軍集中了9個主力師近10萬人的兵力，將在橫城以北地區的韓第8師和美軍一個團分割包圍，僅用一夜就將其幾乎全殲，並攻佔橫城。此役十分漂亮，除繳獲各種重型武器，填補了我軍西線防禦作戰中的武器短缺外，殲敵1.2萬餘人，志願軍僅傷亡4141人，敵我傷亡比例幾乎達到了4：1，並迫使東線聯合國軍後撤26公里。
這次攻勢是在西線以美軍爲主要攻擊部隊的凌厲攻勢下進行的，而橫城及其以北之聯合國軍雖然勢態突出，但其側後不遠處就是美2師和美7師，兩側還有韓軍兩個師，如果不能一下子消滅這股敵軍，就會有主力在此爲聯合國軍所粘住的危險，那時西線兵力已經告急，如擋不住美軍的攻擊，整個防線就會土崩瓦解，所以就這個意義上說，橫城反擊戰有一定的風險。但高風險必然會帶來高收益，從第四次戰役看，沒有橫城反擊戰的勝利，聯合國軍第一階段的攻勢將會更加猛烈，志願軍和人民軍受到的損失也會大的多。
因素四：前線將士敢於碰硬。每每看第四次戰役，我的內心都會被那些冒着炮火和飛機轟炸堅守在陣地的志願軍將士們所感動。特別是在第一階段和第二階段前期，志願軍一線阻擊部隊寸土必爭，硬是將4個美軍師、2個英軍旅擋在漢江南岸23天，狠狠打擊了對手的囂張氣焰。
在志願軍一線兵力不足的條件下，每個防守陣地的連隊平均要面對一個營甚至更多聯合國軍的連續攻擊。陣地反覆爭奪，許多連隊直至剩餘3、5個人才撤出戰鬥，更有一些連隊在全部陣亡以後陣地才被敵軍所攻佔，充分實現了“人在陣地在的雄壯諾言”。
在這裡，我就感覺到當時我軍的政治工作發揮了神奇的功效。在參戰部隊當中，有身經百戰的英雄連隊，更有以新兵和國民黨俘虜爲主要力量的二線、三線部隊，可都表現出了一種令強悍對手望而卻步的驚人力量。聯合國軍的一位將軍這樣講，“在這樣的炮火下，連螞蟻都很難生存，真搞不清楚那些從共產黨的軍隊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正是由於他們的拼死阻擊，才爲其後的二番大部隊開入贏得了時間，也才讓以美軍爲主力的聯合國軍耗時近3個月，才從戰役發起前的三七線堅難推進到了三八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