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壇內,陽川正失魂落魄地待在一邊,看着地板上那些破碎的衣服碎片呆呆發愣。
蔡曉曉將隊員們遣散,自己獨自一人將這個破舊的小神壇細細檢查了一番。
這個地方是操場後邊一處偏遠的角落,而神壇內原本供奉了古希臘上神的牌位,但也只是建校人一廂情願的做法。不久後,神壇荒廢了,成爲了老管理員存放體育器材的地方,後來教學樓建造新的器材室,這裡就更加沒人來了。久而久之,關於潘多拉魔盒的傳聞就開始流傳起來。
說到底,不過是學生們的一番臆想罷了。
蔡曉曉細緻地查看了門鎖,那把生了鏽的古歐洲風格的大鎖早已經被人撬掉,木板門也歪在一邊搖搖晃晃。只有隨風搖擺的那盞白熾燈,發着刺眼的光。
蔡曉曉細細的眼角微微眯起,看了一眼仍舊蹲在地上的陽川,輕聲問道:“我能借一下你的手機打電話嗎?我的沒電了。”
陽川搖搖頭:“我沒交費,停機了。”
蔡曉曉的心中漸漸冷冽,不再吭聲。
剛剛那個短消息,是誰發來的?
十五分鐘前,一個突如其來的陌生號碼出現在手機屏幕。
“雲夕照在操場後的小神壇裡。”
這樣簡短的一句話,卻讓她的心猛烈跳動起來。雲夕照一直很熱愛跆拳道,每次集訓都是早早來到道館作準備,這次集訓已經開始五分鐘,卻仍沒見到她的身影。
當時,蔡曉曉急忙撥了回去,卻只有一個冰冷的聲音提示:“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她又立刻調出雲夕照的手機號碼,電話是接通了,但是沒有人接聽。
想起最近學校裡對雲夕照的議論,還有男生們不懷好意的討論她的身材、長相、身手什麼的,蔡曉曉的心底不由升騰起前所未有的危機感。但她沒有說破這件事,隊員們卻在她說有事離開道館後也跟了出來。
“社長,是出什麼事了嗎?”
“對啊,你從來不在集訓時扔下我們的。”
“我們跟你去!”
嘰嘰喳喳的話語中夾雜的關心讓蔡曉曉心中一陣溫暖,但是那個可疑的手機號碼太不尋常了!
此時蔡曉曉的表情嚴肅之極,那個手機號碼無疑就是傷害雲夕照的人留下的!目的就是讓她在衆人面前出醜、名譽掃地!簡直太過分了!
墨黑蒼穹中,繁星一顆一顆消失在漸漸遮蓋的烏雲背後,隱隱有要下雨的跡象。
街道上一片蕭條,車水馬龍的景象消匿在快要到來的暴雨裡,空氣沉悶得讓人呼吸困難。
一個清秀少年的身影出現在酒店三樓的玻璃窗前,憂慮焦心的神色第一次如此明顯的出現在他臉上。而房間的牀鋪上,縮着一個身形單薄的少女,她長長的黑髮蓋住了表情,臉蛋埋在聚攏的膝蓋裡,沉寂得沒有一點聲音。
路宸回頭看着雲夕照,難以言喻的眸光忽明忽暗,好像深夜裡貓的瞳孔,有着洞悉一切的精明。他輕聲走過去,坐在牀沿,無聲地撫住她的背。
雲夕照顫抖了一下,往裡縮了縮,卻沒有繼續躲藏,房間裡溫暖的燈光下,她身上潔白的睡衣像白雪一般純潔。
“洗完澡,就不髒了。”
她忽然輕輕自語,擡起頭來,淚水早已悄然滑落,哽咽着說道:“路宸,我還是乾淨的,真的。”
路宸心如刀割,一種灼熱的燃燒在心裡噬咬,伸手將她攬在懷中,聲音溫柔得好似冬日的陽光:“夕照,你在我心裡永遠是乾淨的,不要自責,不要埋怨,不要怕。”
路宸抱緊雲夕照顫抖的身體,胸口一陣陣溼熱的感覺傳來,她在哭,卻沒有發出聲音。她的身體寒冷如冰,眼淚卻如此的滾燙,像烙印一般留在他的身上、心上。
爲什麼?自從開學來,事情總是一件又一件找上門?
雲夕照閉緊眼睛,剋制不住渾身的顫抖。
難道她就這麼好欺負嗎?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惡作劇,而是尊嚴的踐踏!
萬幸的是並沒有遭到什麼……即使身上的衣衫全被扯破,狼狽不堪地躺在那塊木板上;儘管被下了迷藥,失去了知覺,但是身體的變化自己是知道的。如果真的被玷污了,她不知接下來的日子該如何度過。
這份骯髒的對待,一定要用正義討回來!
腦子裡仔細將事情分析了一遍,路宸秀氣的眉毛輕輕皺起,這件事情疑點太多了:
夕照爲什麼會出現在小木屋?
是被那個下迷藥的人擄去的?
那個人到底是誰?
下午放學時珊珊說過高一年C班的陽川來找過夕照,說他會在操場花壇後邊的小空地等她。陽川爲什麼會遲到?又是如何在夕照出事後才找到小木屋來?他是如何找到小木屋的?
跆拳道社的成員爲什麼恰好在夕照出事後才找來?
又是如何知道她在操場後偏僻的小木屋?
一連串疑問在心底冒着泡泡涌上來,路宸搖搖頭,輕柔地撫住雲夕照的背,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再追問她,以免引起她心中不愉快的回憶,只得暫且擱一擱。
“路宸,怎麼辦?”
半晌,雲夕照終於擡起腦袋,紅通通的眼圈宣告了內心的不安:“要是被我爸爸媽媽知道了,肯定會又傷心又生氣。”
傻丫頭!這個時候還在管別人。
路宸的眼睛裡盪漾着柔和似水的光芒,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能卸下表情裡最累的防備。
“我來跟他們說,好不好?”
路宸將下巴靠在雲夕照的頭頂,聲音輕的彷彿在講一個溫暖的故事:“我就說,我跟小夕要參加學校的話劇演出,晚上住在老師安排好的學生公寓裡。有我在,他們一切都不用擔心。待會兒我就給乾爸乾媽打個電話,順便告訴他們,你的手機沒電了。”
雲夕照脣邊的笑容蒼白卻幸福:“好像上了初中以後,你從來不叫我小夕了。”
“是啊。”
路宸也淡淡的微笑:“我喜歡叫你夕照。在我七歲的時候,有一次聽到你媽和我媽閒聊時,關於你名字的一個小含義。”
“是什麼?”雲夕照好奇地看着他。
路宸眼底有着朦朧的霧氣,他頓了頓,溫柔的說道:“你爸媽希望你一直做一個溫暖的人,就像夕陽那般柔和溫順,永遠包容,永遠堅強,照耀着身邊所有你愛的人。他們就是這樣希望的。”
雲夕照喃喃道:“永遠包容,永遠堅強……”
路宸將她摟在懷中,輕聲道:“對,在別人面前,你要堅強一點,不能被輕易打到。我也會一直陪着你的。”
雲夕照她抱住他堅實的背,將腦袋擱在他肩膀上,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窩着,低聲說:“我會堅強的。”
路宸脣邊的溫柔彷彿就要溢出來:“可是,在我身邊,你不用堅強。”
遲來的暴雨在這一刻傾盆而下,天氣變化得這樣快,就好象人的心情一樣變化莫測。
雨過天晴,明天,又會是一個好天氣。
雲夕照這樣期待着。
早晨醒來時,少女赫然發現自己躺在路宸的懷中,他略帶疲憊的神色中有一股讓人沉迷的穩靜。她看的有些呆了,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他的臉。觸手光滑,溫暖緊實。然後,她沒來由地臉紅了,輕手輕腳從他懷中掙脫出來,望着身上潔白的睡衣發愁。
校服被撕爛了,今天穿什麼去學校?
手臂忽然被寬大的掌心拉住,雲夕照回頭去看,路宸正笑着看過來,那種奪人心緒的笑容,比窗外明媚的陽光還要耀眼。
“待會我出去買外衣,校服的話,明天能拿到。”
少女不禁好奇:“明天就能拿到?你有辦法麼?”
路宸將兩隻胳膊枕在腦後,盯着天花板:“有什麼事情是我做不了的。”
臭屁!
雲夕照受不了地翻白眼,拍了拍牀鋪:“起來啦!刷牙洗臉去!”
“一起去。”
清爽而略帶寒冷的早晨就在這樣甜蜜溫馨的小打鬧中,漸漸迎來了嶄新的一天。
咦,怎麼今天夕照的眼睛有點兒腫?下課鈴聲一響,黃珊珊就擠到雲夕照的身邊,拉拉她的胳膊,小聲道:“你昨晚跟你老公吵架了?”
雲夕照心中一跳,苦澀又難以啓齒的感覺瞬間襲擊了大腦,她將腦袋埋在臂彎裡,悶聲悶氣答道:“昨晚睡晚了!現在補個眠。”
黃珊珊又壞笑着靠近:“我說,昨天陽川找你說了什麼?是不是深情告白?你說呀!”
雲夕照瞥過臉不理她。
黃珊珊還在喋喋不休:“我總覺得那小子對你有意思,怎麼就不表白呢,跟個木頭似的。也難怪他不敢說,路宸把你看得死死的。”
陽川?到底他昨天找我做什麼呢?
難道社長暗中交代了特別任務,讓他來轉告我嗎?
可是沒理由啊!雲夕照皺眉想着,完全不曾發現身邊突然多出一個腦袋。
彭飛飛猛地一拍她肩膀:“夕照學姐!”
雲夕照憤然回頭,咬牙切齒道:“嚇我一跳!說吧,又有什麼事情?”
彭飛飛立刻露出一副委屈的樣子:“夕照學姐,你好沒良心!我特意繞道跑到高二年級來看你,你就這樣兇巴巴的。”
黃珊珊正好接完飲用水回來,舉着杯子隔了老遠就喊:“彭飛飛!你怎麼上來了?臭小子!還不快向前輩們問好!”
果然,高二A班男生的注意力全被吸引過來,一道道好奇的、戒備的、冷漠的、看好戲的眼神如炮彈般射過來,彭飛飛的氣焰立刻低下去:“各、各位前輩你們好!”
黃珊珊洋洋得意,笑得花枝亂顫,手臂遙遙的指着彭飛飛:“你看吧,色迷心竅就是這樣的下場!”
“珊珊學姐,你怎麼又亂開玩笑了?”彭飛飛急得直跺腳。
“誰跟你開玩笑?我是認真的。”黃珊珊一板一眼的說着謊話。
雲夕照撫額,這個女人,真是沒心沒肺到了極點,令人髮指啊!
下午又是體育課,太陽再次出現在天空中,白雲驅趕了昨夜暴雨前夕的陰霾,整個田徑場又明亮又陽光。
呃,累死了!怎麼一上體育課就天晴啊!
剛跑完八百米訓練,黃珊珊只差沒趴下了。這時,一瓶雪中送炭的礦泉水適時地出現在她面前。雲夕照晃晃瓶子:“慢着點喝,別嗆到了。”
黃珊珊狼狽地喝掉大半,還得忍受着雲夕照在一旁殺人似的眼光和怒吼:“叫你不要一口氣喝掉啊!對身體多不好!”
柳杏子拎着水壺跑過來,和雲夕照一左一右蹲在珊珊旁邊,眼睛笑眯眯的:“哎,珊珊,沒有男朋友疼的滋味不好受吧?你這個不知好歹的丫頭,太令人寒心了。”
雲夕照聽出她話裡有話,連忙揮手要聽八卦。
黃珊珊卻裝着滿不在乎地斜着眼睛,可臉上的紅暈出賣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