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初晴的天空,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質,碧藍湛潔。暖暖的冬日映在皚皚白雪上,折射出七彩的光暈。帶着寒意的風,從簾縫裡送來梅花淡淡的香氣。
何輕語晨起梳妝,不同於那日回去祭拜何旭然的悲痛,今天回去比較喜慶,用現代的話說,今天要開一年一度的年終表彰大會,她這個何家家主要見爲何家辛苦工作了一年的員工們。
這麼大喜的日子,自然要盛裝出席,大紅色緞面白狐皮小襖,大紅雲錦盤扣直領對襟褂子,領口袖口都繡着折枝臘梅,石榴紅棉裙。長長的青絲挽着梅花髻,雲鬢緊緻,珠鈿疏落,眉不畫而翠,脣不點而紅,嬌稍似出水芙蓉。
子衿打開脂粉,要往她臉上抹。
何輕語躲開她的手,道:“不用了,這樣就很好。”
“胭脂香粉污顏色,淡掃娥眉最相宜。娘子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言庭羲走了過來,不吝詞彙地誇獎何輕語。
何輕語假裝沒聽見,低着頭,往手腕上套鐲子。
綠穗上前去伺候言庭羲。
“大清早的,誰惹她不高興了?”言庭羲小聲問道。
綠穗偷偷瞄了一眼何輕語,無聲地道:“起牀氣。”
言庭羲勾起脣角,露恍然大悟的微笑,點了點頭。一時梳洗完畢,用過早膳,兩人就去給太妃請安。
“用過午膳,略坐坐就回,別太晚,早些回來。”太妃別的話都沒說,單單叮囑了這一句,那夜的刺殺讓太妃心有餘悸。
“是。”兩人齊聲答應,辭別太妃,出府門,上馬車往何家老宅去。
四匹馬駕轅的馬豐寬敞舒適,牀榻桌櫃,茶點瓜果一應俱全。言庭羲上車就斜躺在寬榻上,靠着軟軟的錦墊,手枕着後腦勺,一副輕鬆愜意的慵懶模樣。
何輕語靠在車廂邊,撩開窗簾一角,靜靜地看着外面的景色。馬蹄踏在青石路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平穩地向前行駛。
“語兒,喝杯茶。”言庭羲向何輕語獻殷勤。
“謝王爺,妾身不渴。”何輕語禮貌而疏遠地道。
“那就吃片橘子。”言庭羲把剝了皮的橘子遞給何輕語。
“謝王爺,妾身不喜歡吃橘子。”何輕語的語氣平淡沒有起伏。
“香蕉很甜,嘗一個好不好?”言庭羲掰下一個香蕉。
“謝王爺,妾身不喜歡吃香蕉。”何輕話還是那種拒人千千裡之外的口氣。
言庭羲眸光微閃,問道:“語兒,你喜歡吃什麼?”
“謝王爺,妾身不想吃任何東西,王爺不必勞心費力照顧妾身。”何輕語垂下眼瞼,聲音依舊淡淡的。
言庭羲盯着何輕語,黑眸閃亮,看着妻子嬌稍的容顏,“語兒,我是你的夫君,照顧你是我的責任。”
“謝王爺,妾身可以照顧自己,爲勞王爺在百忙之中,還要抽出時間來照顧無關緊要的妾身。”何輕語低垂的眸底流露出深深地恨意,這個男人太過惡,利用她也就算了,他還想要她的心。
無關緊要!
言庭羲皺緊了雙眉,剛要說什麼。突然車輪象硌到了什麼異物,騰地跳了起。何輕語不曾提防,身子沒坐穩整個人向後倒去。言庭羲怕她撞到頭,伸手摟住她的纖腰,想幫助她穩住,誰知那車伕又拉停馬,慣性的作用,兩人都沒能穩住,向前衝去,重重揮倒在車內。
“哎喲!”何輕話一聲低呼。
“撞到哪裡了?”言庭羲扶起何輕語,着急地問道。
“鼻子。”何輕語捂着鼻子,淚水不由自主就流了下來,“好痛!”
“讓我看看。”言庭羲拉開她的手,仔細看了看她紅紅的鼻子,“還好沒出血。”
車伕撩開車簾,全身顫抖地縮成一團,趴在車頭,磕頭認錯:“王爺,王妃,路上有塊大石頭,小的沒有留意到,害主子受驚,請主子責罰。”
“二十板子,回府後,自個去領。”言庭羲冷冷地道。“是。”車伕磕了個頭,放下車簾,馬車重新上路。
“你可以鬆開你的手了。”何輕話抽了幾下,都沒能把手從言庭羲的掌中抽出,臉一沉,冷冷地道。
“語兒,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究竟在氣什麼?”何輕語冷淡的語氣裡帶着敵意,讓言庭羲十分不解。
“王爺言重了,妾身是什麼身份,妾身口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無依無靠,活該被人利用,被人算計,怎麼敢生氣?怎麼敢生位高權重的汾陽王的氣?”何輕語咬着牙,把帶着怨氣的話從牙縫裡擠出來,她本想忍住不說,可終那股氣堵在胸口,難受到極點,終是忍不下去。
言庭羲被何輕語的一番話說的面色陰沉,半響,才道:“語兒,在你心裡,我是那種卑劣到會利用自己妻子的男人?”
“不是卑劣,而是人心使然。”何輕語冷笑,“我並不怪你利用我,算計我,但是,請你不要在利用我、算計找的同時,還幻想得到一些你不應該得到的東西。言庭羲,做人不該那麼貪心的。”
言庭羲眸中閃過一抹痛色,張了張嘴,他要解釋,可是馬車停了下來,何府老宅到了,只好將到嘴邊的話收回,另找機會再解釋。
“請讓讓。”何輕語收斂了臉上的怒容,扯了扯嘴角,佯裝起開心的表情,她不能讓那些關心她的下人擔心。她撩開車簾,就看到了笑臉相迎的芷婷、青稞和藍秣,由她們攙扶着下了馬車,往府門走去。
何方率何家近百名下人在府中恭候,行禮道:“奴才(奴婢)見過小姐,見過姑爺,小姐金安,姑爺金安。”
何輕語揚起脣角,露出真正愉悅的笑客,在這裡,她不是汾陽王妃,她是何家的大小姐,擡了擡手道:“大家不必多禮,都起來吧!”
下人們簇擁着何輕語和言庭羲從正廳前繞過,穿過井堂,走過垂花門,前往祠堂給何旭然和徐琳上香。就算府中沒有主子居住,何宅內收拾依舊乾淨整潔。
言庭羲下跪磕頭上香,道:“岳父岳母放心,小婿一定會好好照顧語兒,和她恩恩愛愛,白頭到老的。”
何輕語蹩眉,可惡,這個男人連死人都要騙!用眼神割了他一刀,抿了抿脣,上前磕頭上音。
給何旭然和徐琳上完香,兩人回到正廳,何方率下人再次行禮。何輕語見到了南京城外幾個莊子裡的莊頭,詢問他們在路上的情況,又交待他們回去時,要更加註意,不要滑倒摔傷。對大家說了幾句勉勵的話,就開始發紅包。
管事、莊頭都是二十兩的銀元寶,其他人是十兩的銀元寶,都用金線荷包裝着,荷包的花色、或樣各不相同。光給銀子,只會說主子大方富貴,可這樣貼心的給每人都準備好上等荷包,就讓大家覺得主子待他們是上心的,不只是拿銀子打發他們,主子很重視他們。
“謝謝小姐,謝謝姑爺。”衆人誠心誠意地道謝。
“不用謝,都是應該的,這一年辛苦你們了。”何輕語笑道。
“不辛苦,這都是奴才(奴婢)份內之事。”
“小姐,姑爺,已備好酒席,請入席吧!”何方家的上前道。
何輕語點頭道:“好,入席。”
用過午膳後,何輕語依例坐着軟轎巡視何宅各大院落。言庭羲沒有同行,說是要到書房看書。何方陪他前去,進了書房,待婢女奉上熱茶,言庭羲問道:“方叔,這裡說話是否方便?”
何方人老精,一聽這話,就知道言庭羲接下來要說的話,不方便讓旁人聽去,道:“姑父請稍等,待老奴吩咐一下。”轉身出去,召來幾個人守在了書房四周。
“不知姑爺有什麼話要吩咐老奴?”何方進來道。
“方叔請坐。”言庭羲客氣地道。
“姑爺不必客氣,老奴站着就好。”何方半躬着身子站在言庭羲的面前。
“如今朝堂上的格局,方叔多少應該知道一些,不知道方叔對此有什麼想法?”言庭羲問道。
“請恕老奴直言,老奴只是平民百姓,誰當皇上,老奴都沒意見,只要太平就好。”何方實言相告,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老百姓對誰當皇上沒多少意見。
言庭羲點了點頭,不再拐彎抹角,道:“年後,我父王母妃要離京,我想請方叔動用何家的勢力保護他們的安全。”
何方低垂的眼中閃過一抹精光,道:“姑爺說什麼,老奴不明白。”
“方叔,如果何家沒有一定的勢力,東瀛酒樓裡那些食材是怎麼來的?”言庭羲盯着何方,目光如炬。
“姑爺,有錢能使鬼推磨。”
“就算有錢,也未必能買到那麼新鮮的食材,尤其有些東西只有東瀛本土纔有,朝中的海運船中並沒有這些東西。對此,方叔又要做何解釋?”
“姑爺,海上有和船,老奴是花大價錢跟他們買的。”何方就是不承認何家還有隱藏起來的勢力。
“語兒爲什麼不知道有這暗中的勢力?”言庭羲換了種問法。
“小姐還未滿十八歲,暫時沒有……”何方驚覺失言,已然晚矣,老臉滿是懊惱。
言庭羲勾起脣角,眸中閃過一抹陰謀得逞的笑意,道:“方叔,如今汾陽王府和何府脣齒相依,還請方叔助我一臂之力。”
何方擡頭直視着言庭羲,道:“王爺,突然待我家小姐這麼好,是不是因爲發現我家小姐有利用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