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要帶王妃去甘棠宮見徐太妃娘娘啊!”槿寧笑盈盈地道。
“你撒謊,這根本就不是去甘棠宮的路。”何輕語一臉懊惱,後悔輕易相信她,變得進退兩難。
“王妃,這是另外一條去甘棠宮的路。”槿寧笑道。
“是誰讓你來的?太后還是皇上?”何輕語直接問道。
槿寧眼中精光閃過,“王妃既然知道,又何必多問,請隨奴婢來吧!別讓太后娘娘久等。”
知道是太后要見她,何輕語反倒心安,淡淡一笑,道:“走吧!”
何輕語被槿寧帶進了一間暖閣內,屋內香薰爐裡嫋嫋升起的青煙散發着淡淡的檀香,御花園的喧囂沒有傳到這裡,屋內寧靜而祥和。太后端端正正地坐在紫檀雕花羅漢牀上,脣邊噙着一抹淺淺的笑。
“妾身給太后請安,太后萬福金安。”何輕語恭敬地向太后行禮道。
“不必多禮,起來,坐下吧!”
“謝太后。”何輕語低垂的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在太后左邊紫檀坐墩上坐下。
“語兒啊!”太后的聲音很輕柔。
太后的這個稱呼,讓何輕語很是吃驚,站起身來,道:“太后如此稱呼妾身,妾身深感惶恐。”
“你別這麼拘謹,這裡又沒有旁人,不要守那些什麼規矩!”太后笑着招手,“來,到我身邊坐下。”
“是。”情況與預想的不一樣,太后慈祥的就像是一個母親,如果不是肯定上次的劫殺是她派的人,何輕語真會被她迷惑,微微皺了皺眉,滿腹疑惑地走到太后身邊坐下,揣測着她究竟想要幹什麼?
“語兒今年多大了?”太后笑眯眯地問道。
“回太后的話,妾身今年十七歲。”何輕語垂瞼答道。
“十七歲,真是好年華。”太后抓起何輕語疊放在腰間的手,看了看,“十指尖尖尖如筍,難怪撫琴撫得那麼好聽,真是生了一雙巧手。”
“太后謬讚,妾身愧不敢當。”何輕語強忍住想把手抽出來的衝動,太后的金質鑲寶石的護甲冰冷,像條小蛇一樣在她手背上游走。
“你長得很像你的祖母,尤其是這雙眼睛。”太后托起何輕語的下巴,“語兒,你有沒有見過你的祖母?”
“回太后的話,妾身沒有見過妾身的祖母。”何輕語垂瞼道。
“是啦,你應該沒見過。你出生時,你祖母已經去世多年。”太后鬆開擡起何輕語下巴的手,向後靠了靠,微眯起雙眼,一抹不易覺察的寒光從眸底閃過,“你祖母當年不僅是有名的美人,還是才女,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還能做一手上好的女紅。”
“妾身不及祖母萬分之一,學什麼都只學了些皮毛。”何輕語不明白太后爲何提及她的祖母,只能虛言相應。
“你也不必過謙,你撫的琴,哀家聽過,與你祖母不相上下。”太后拿過何輕語緊捏在手的絲帕,“這絲帕上的綠萼梅可是你繡的?”
“回太后的話,是妾身繡的。”何輕語道。
“繡的不錯。”太后笑笑,“你是個世家小姐,如今又貴爲汾陽王妃,還是先帝親封的定襄縣主,這言行舉止一定要端莊得體,切不可學那些狐媚子,不知尊卑,失禮於人。”
“妾身日後會謹言慎行。”何輕語垂瞼,總算進入正題了。
“哀家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太后從身後拿出一個長長的錦盒,“這是當年哀家及笄時,你祖母送給哀家的一幅字畫。今天,哀家就把它轉增給你,你可要好好珍藏,別辜負了哀家的一番好意。”
何輕語起身,雙手接過錦盒,微微屈膝,道:“妾身謝太后賞賜,妾身定會好好珍惜這幅字畫的。”
“嗯,完璧歸趙就好!”太后用護甲輕輕敲了敲錦盒,“這是哀家送給你的禮物,你要收藏好。今晚哀家見你的事,不要隨意說出去知道嗎?”
“妾身知道。”何輕語的疑惑更深。
“槿寧,送汾陽王妃出去吧!”太后揚聲道。
槿寧應聲走了進來。
何輕語就這樣被槿寧帶到了甘棠宮附近。被騙去見博陵王的言庭羲在知道被騙後,顧不得找人算賬,急衝衝往甘棠宮趕去,夫妻倆在甘棠宮宮門前相遇。
“語兒!”看到安然無恙的何輕語,言庭羲鬆了口氣,只是眼中還有怒意沒有斂去,伸手將她緊緊地摟入懷中,“你去哪了?”
“我沒事,別擔心。”何輕語柔聲安撫他道。
“你見到太嬪娘娘了?”言庭羲懷疑地問道。
“我們回家再說。”身處宮中,何輕語有所顧忌。
“好,我們回家。”言庭羲牽起她的手,凌厲的目光掃過站在一旁的槿寧,帶着殺氣的眼神,讓槿寧打了個冷顫,低下頭,縮進了身體。
言庭羲沒有向天順帝辭別,帶着何輕語徑直出了宮門,上了馬車。
“不是大姐姐叫我去的,是太后叫我去的。”何輕語不等言庭羲問,實言相告。
“你有沒有吃她的東西?”言庭羲緊張地問道。
“沒有,連茶都沒喝。她只是找我過去說話,還送了我一幅字畫,說是她及笄時,我祖母送給她的。”何輕語把錦盒遞給言庭羲。
言庭羲接過錦盒,問道:“畫你有沒有打開看過?”
“沒有。”何輕語搖頭。
言庭羲把錦盒放在一旁,拉起何輕語的手,戒指燭光仔細看了又看,見她手沒什麼異樣,問道:“她還說了什麼?”
“她說今晚她見我的事不要隨意說出去,然後就讓槿寧送我出來了。”何輕語蹙眉,“我不明白她想幹什麼?”
言庭羲眯起眼睛,眸底精光若隱若現,撩開車簾,揚聲道:“來人。”
護衛應聲拍馬上前,“王爺,屬下在。”
“去請呼延大人道府上給王妃看病。”言庭羲吩咐道。
“是,王爺。”護衛領命而去。
何輕語不解地眨了眨眼睛,“我以後要裝病嗎?”
“不是,讓呼延來看看,好安心些。”言庭羲打開錦盒,裡面是一方素絹,打開來是一幅用絲線繡成的桃花圖,繡工繁複精緻,花瓣柔嫩,花蕊嬌粉,枝條秀美,桃葉青翠,栩栩如生,看着畫中的桃花,彷彿能聞到那淡淡的桃花香。
素絹的左上方繡着《詩經》裡《桃夭》:“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宜家。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其家室。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字跡清秀俊逸,錯落有致,針腳綿密,可見是費了大心思繡成。只是這《桃夭》是祝賀姑娘出嫁的詩,在及笄禮上送並不合適。
言庭羲皺眉,狐狸眼中閃過一抹陰霾,“太后說這事她及笄時,祖母送她的?”
“她是這麼說的,她還說什麼完璧歸趙。”何輕語覺得太后話中有話,可又猜不透她要表達什麼意思,“祖母爲什麼會送幅桃花圖給太后?”
“太后的閨名有個桃字。”言庭羲把素絹疊好放回錦盒,“這個既然是太后賞賜的,我們就把它供在祠堂裡,你看可好?”
“不好,太后說要我好好珍藏,不能丟的,放在祠堂,萬一不小心被人偷了去,麻煩可就大了。”何輕語道。
言庭羲眸光微閃,道:“那就放在隱銘居,那裡守衛森嚴,就不怕東西掉了。”
“放在隱銘居好。”何輕語沒有異議。
兩人回到王府沒多久,呼延寒衣就來了,給何輕語診了脈,道:“膘肥體壯。”
何輕語怒目而視,“你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你吐個象牙來看看!”呼延寒衣回嘴道。
“你混蛋!”何輕語罵道。
“好男不跟女鬥,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計較。”呼延寒衣翻了個白銀,衝言庭羲抱怨,“言狐狸,你女人又沒事,叫我來做什麼,耽誤我喝酒。”
“我留着一壺三十年花釀,你要不要?”言庭羲斜睨他一眼。
“那下官就多謝王爺了!”呼延寒衣嬉笑道。
“先去隱銘居拿酒,一會再送你出去。”言庭羲和呼延寒衣並肩走出了隰桑院,去了隱銘居。
隱銘居的書房內,齊先生和欒華已等候多時。
“你們看看這個。”言庭羲打開錦盒拿出那幅桃花圖,“你們認爲太后的意思是什麼?”
齊先生和欒華對視一眼,皺緊雙眉。
呼延寒衣沒有那麼多顧忌,冷笑一聲,道:“很明顯,這指的是息夫人之事。”
“若是太后指息夫人之事,爲什麼把圖送給王妃而不是王爺?”欒華想到了另一個可能。
“王爺,中元節在護國寺,暗衛被皇上的鷹衛攔下,沒能跟着王妃,具體發生了什麼事不清楚。後據宮中暗線回報,那天太后和皇上發生了激烈的爭執,言談間提到過王妃。”齊先生的稟報有所保留,隱瞞了天順帝吻過何輕語的事。
“你們倆想說什麼?你們該不會認爲何輕語紅杏出牆,跟了皇上吧?”呼延寒衣瞪大雙眼,盯着齊先生和欒華。
齊先生和欒華迴避了他的目光。
“言狐狸,你也是這個想法?”呼延寒衣看着言庭羲。
言庭羲注視着懸掛在牆上的寶劍,緩緩地道:“她是不會跟皇上的。”
呼延寒衣脣角微揚,道:“她對皇上沒意思,可皇上對她有意。言狐狸,你早就知道他對你的王妃有意,還要捧他上位,現在他登基稱帝,用皇權壓下來,要君奪臣妻,你確定你能保護好你的王妃?”
言庭羲狐狸眼中閃過一絲陰寒,抿緊雙脣。
“太后要王爺解決問題,把圖送給王爺好了,爲什麼要讓王妃轉交給王爺?依我看,太后送圖,應該是另有其他意思。”欒華道。
“那你說說看,她另有什麼其他的意思?”呼延寒衣向他請教。
“我就是想不出來,才覺得奇怪。”欒華撓頭道。
“有什麼好想的,言狐狸,你要早聽我的,哪裡有這麼多麻煩。”呼延寒衣瞪着言庭羲,“現在處處受制於人,言狐狸,你就不覺得憋氣?”
“呼延大人,改朝換代不是那麼容易的。若是民不聊生,官吏腐敗,王爺舉義旗,殺昏君稱帝,是順應民意。可現在國泰民安,官吏清廉,王爺沒有理由弒君,自立爲皇。”欒華解釋道。
“事在人爲,要弄得民不聊生,官吏腐敗很容易。”呼延寒衣冷笑道。
“最大的問題不是這個,而是大漢朝手握兵權的異姓王不止王爺一人,一旦王爺自立爲皇,博陵王、東甌王、閩南王就會起兵,到時候他們就可名正言順舉義旗討伐王爺,民心所向百事興,我們有可能會慘敗。退一步講,就算民心不歸他們,邊境有瓦剌等國虎視眈眈,見諸王作亂,必會趁虛而入,那時情況危急,便一發不可收拾。”齊先生說出了關鍵所在。
“王爺就是考慮到這些因素,纔會擁立當今皇上。”欒華下結論。
“你們不用解釋給我聽,這些我都知道。現在的問題是,要怎麼解決眼前這件事?”呼延寒衣挑起一邊的眉,斜眼看着言庭羲,“言庭羲,你有什麼打算?”
“不管太后送圖是要暗示什麼,明天我會去找皇上談談。”言庭羲勾起脣角,用手按着那張桃花圖,“他不是楚莊公,我不是息候,語兒也絕不會成爲桃花夫人。”
“如果他不罷手,你要怎麼辦?”呼延寒衣問道。
“那就兵戎相見。”言庭羲面沉如水,微眯的狐狸眼裡是陰冷的寒光,眉宇間殺氣頓現,那是久經沙場淬鍊出來的,讓人望而生畏,“本王能擁立他爲帝,就能廢了他。”
“好。”呼延寒衣將酒壺拋給言庭羲,“這纔是我認識的言狐狸。”
言庭羲取下酒塞,喝了口酒,將酒壺拋給齊先生,道:“還請先生助我。”
“老夫會替王爺奔走想向,助王爺謀定大事。”齊先生飲酒道。
待齊先生飲了酒,欒華接過酒壺,一飲而盡,“王爺,欒華和鐵騎三十六衛誓死效忠王爺。”
言庭羲拱手爲禮。四人商量了好些細節,齊先生和欒華由密道離去,呼延寒衣大搖大擺地從府門離開。言庭羲走了隱銘居的院門,過子時,已是天順二年正月十六,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