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中奎後來同大鴻他們閒聊時回憶說:“說服師傅進軍蜀江,不能不說讓我人生的‘萬里長征’邁開了第一步。從那以後發生的奇蹟,我既沒有想到卻彷彿全是預料之中的事兒。”
杜中奎高中畢業回鄉,無奈中去投師學藝,跟着師傅趙木匠走村患寨,幹千家活吃千家飯,每月向生產隊交十五塊錢買基本口糧。因爲他心裡明白,自己這個富農的兒子,就算是普天開天門也撿不到一塊掉落的“金子”學一套手藝混碗飯吃,總比捆在隊裡過得要死不活的強。
趙木匠的手藝雖不錯,可遺憾他是一個目不識丁的黑眼窩。過去遇到講究的人家或接洽新活兒時,別人總挑剔着他乾的活兒講價錢。他往往說不上三句話就臉紅脖子粗,讓眼看煮熟的雞飛了。收杜中奎爲徒後,特別是在攬活兒上,杜中奎充分發揮他察眼觀色、能言善辯、靈活快斷的能力,每每關鍵時刻巧妙接過師傅的話頭,不但沒讓一個“蛋打”,而且還將決意飛走的“雞”也一把捉回來,讓趙木匠的活兒一樁接一樁。在學木工手藝方面,只要趙木匠稍稍一點,杜中奎便明白了;而對繪圖調漆之類的活兒,沒多久,趙木匠反倒成了杜中奎的徒弟。因此,趙木匠心裡對這個高徒十分得意賞識,倍加優待。按行規徒弟至少爲師傅白乾三年活兒。然而,趙木匠半年後就破掉規矩,每月除包吃外還給杜中奎五十塊錢的工資,比當時大學畢業生的薪水還高。
一天吃着午飯,主人家說他在蜀江市當大官兒的親戚要做傢俱,表示願意去爲杜中奎師徒攬到這樁活兒,趙木匠毫不感興趣,只是淡淡一笑沒。杜中奎急忙接過話頭謝了說:“讓我和師傅商量一下給你準信兒好嗎?”主人家點點頭,趙木匠盯一杜中奎照常吃自己的飯。杜中奎想:“當時出來學木匠,既是迫於無奈的權宜之計。又是藉此等待和尋找機會。別人‘根子紅’背景大當然可以守株待兔,而我一個山溝溝裡的農村娃兒,如果還關在小天地裡就算走卯運,也未必就能夠碰上鳳毛麟角般的招工招生推薦。只有走出去纔會真正有可能碰着卯運!眼下走村竄寨只是在小溝小汊裡遊,打入大城市纔是在大江大海里闖……吃白米飯的人屙出來的屎也同哽紅苕湯的人不一樣。剛纔主人家說的這樁活兒,也許對我杜中奎來說就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下午,杜中奎一邊幹活一邊同趙木匠商量說:“師傅,主人家中午說的活兒,我們一定要攬到手。”“中奎,我們在鄉下的活兒都幹不完,你想跑到花花綠綠的大城市裡去活受罪呀?”“師傅,雖說我們眼下的生意是不錯,可農村人的手頭緊,做點什麼東西全部集中在下半年,一晃就到了淡季,我們未必就不缺活兒幹。再說農村的工價低,如果在城裡照我師徒的幹法,保證多掙幾倍的錢。城市人象竹林裡的斑鳩不分春夏秋冬,幹這樣的活更是沒有淡季;而且做的東西精巧,幹起來輕鬆;特別重要的是,主人家的親戚是當大官兒的,憑師傅你的手藝,活兒一定會幹得漂漂亮亮,讓他千個萬個滿意。這樣他隨便哼一聲,周圍做傢俱的人還有不主動求上門兒來的?要是我們在城裡真把攤子鋪開了,師傅你就只愁沒口袋來裝錢啦。”趙木匠聽着樂了笑道:“你娃兒這張嘴兒……”他停住話頭放下手上的活兒裹旱菸抽着想一會說:“主人家隨便說說,就算我們真願去幹也不一定能成。”“師傅你點頭就行,
別的就甭*心,我自有辦法。”
趙木匠吐出一口煙,“啪”地吐口痰問:“你有啥辦法?”“我們可以向他許願,只要他把這活兒爲我們攬到手, 我們給他做傢俱的工錢就減半收,而且他去聯繫的耗銷全由我們出。”趙木匠一驚甩手說:“不行,不行。憑啥讓他佔我們的大便宜?”“師傅,俗話說‘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依我看,只要他攬成,我師徒就是爲他白乾了這十多天也千值萬值。”“什麼,我倆的血汗錢就這樣打水飄兒啦?”杜中奎想一下說:“師傅,要不這樣,花去的錢全部由我出,你從給我的工資中扣。”趙木匠遲疑着說:“中奎,你不是在將師傅的軍吧?”杜中奎認真地說:“師傅,你千萬別誤會。我跟着你快一年了,難道說你一點也不瞭解我?我就算是一個再不識好歹的人,也不會這樣來對待師傅你呀?我只是覺得這事兒簡直是老天爺賜給我師徒的一個千載難得的大好機會。師傅,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呀。難道你就只想到一天掙幾塊錢,不想一天掙上拾塊二十塊的?說句實心話,想到師傅對我恩重如山,我纔想盡力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報答一點師傅對我的恩情。”
趙木匠坐在凳子上默默地抽了一會兒旱菸說:“中奎,你娃兒腦子靈,裝在肚子裡的墨水兒又多,辦啥事都有自己的主見,這些師傅我全看在眼裡的。這個活兒,你既然覺得那麼重要,師傅就依了你。”“多謝師傅。”“至於花費嘛,我師徒各出一半。你知道師傅是個黑眼窩,雖然從小就跟着你師祖學木匠,可一直在山溝溝裡轉來轉去,畢竟沒有出去見過大世面。總之,你認爲幹得的,師傅就跟同你去幹。”杜中奎激動地說:“師傅,太謝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