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王曾有弟子,不過盡喪於青王之手。大弟子叫薛磊,他的奶奶住在北嶴村,村邊有條蜿蜒的白鷺河,每年春天,成百上千的黃嘴白鷺從北方飛來,在河兩岸的蘆葦叢中繁衍生息,白鷺河因此得名。
到過北嶴村的人都說這地方堪稱人間仙境,可在薛磊的記憶裡,靜謐的北嶴村始終籠罩着一層陰森的鬼氣,那條白鷺河尤其令他感到不安。
一次,他去奶奶家,當時薛磊十七歲,由於常年與青王在深山道觀學道,故極少回去。
每次父母想帶薛磊去奶奶家,他總是找藉口拒絕。
半年前奶奶病逝,薛磊謊稱師父派自己到外地去了,沒有去奔喪,但這回薛磊卻怎麼也躲不過了。
表舅想買薛磊奶奶遺留下來的老屋,一切都談妥了,只等着過戶。
此時薛磊的父親突然患病,房屋的過戶手續只好交給兒子去辦。
表舅簡函中催促薛磊立刻來北嶴村,薛磊推辭不過,只得硬着頭皮答應下來。
當晚,薛磊和朋友雲虹一起出發,第二天臨近北嶴村,隨着北嶴村越來越近,薛磊也顯得越來越不安。
“薛磊,你身體不舒服嗎?”看着神色異樣的朋友,雲虹關切的問。
薛磊搖了搖頭。
“那你的臉色爲何這麼蒼白?”雲虹又問。
薛磊把臉扭向窗外,掩飾道:“可能是連續趕路,有些累了。”
兩人以沉重的腳步走到中午時分纔到了北嶴村。剛走進村口,薛磊的表舅便笑眯眯的迎了出來。他說村長外出,要等到明天下午才能回來。讓薛磊和雲虹在村裡好好住兩天。
雲虹一聽樂不可支,他是個喜好遊山的人,決定趁機看一看北嶴的風光,但薛磊的臉色卻越發難看,他原打算辦完手續後當天就離開,這下計劃全被打亂了。
表舅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酒菜熱情招待薛磊和雲虹。席間,雲虹有說有笑,而薛磊卻一直沉默寡言。
雲虹由衷的讚歎道:“北嶴村的風光真是美極了,等會我要多走走看看。”
表舅道:“北嶴最美的地方要算白鷺河,現在是春天,河對岸的蘆葦中棲息着許多黃嘴白鷺,你可以去那兒看。”
聽了這話,雲虹很興奮,他要薛磊飯後陪自己去白鷺河看看。
不料,聽見“白鷺河”三個字,薛磊拿着箸的手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臉色頓時變得煞白。
雲虹疑惑的瞧着他,心裡十分納悶。略穩了穩神,薛磊對雲虹說:“我有點累,下午想好好睡一覺,你自己一個人去玩吧。”
薛磊奶奶的老屋仍保留着十年前的舊貌,置身其中,薛磊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滄桑感。
他找了個乾淨的房間,經過長途的輾轉奔波,薛磊確實有些累了。他躺到牀上,迷迷糊糊進入了夢鄉……
在夢中,薛磊聽到了一片潺潺的流水聲。起初,那水聲極輕極細,隱隱伴着一個女孩斷斷續續的嗚咽,漸漸的水聲和嗚咽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
就在這時,薛磊的眼前猛然閃現出詭異幽深的白鷺河,那洶涌的河水正咆哮着向他撲來……
薛磊嚇得魂不附體,抱着腦袋拼命往回跑,排山倒海般的波濤在後面緊追不捨。正當薛磊快要逃進奶奶的老屋時,從波濤中突然伸出一隻蒼白細長的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脖領。
薛磊嚇得失聲驚叫,從牀上一躍而起,睜眼一看,卻發現雲虹笑吟吟的站在面前。
“薛磊,你做噩夢了?”雲虹握住薛磊仍在發顫的手,柔聲問。
薛磊看看雲虹,又環顧四周,這才明白剛纔的一切都是夢境,他擦擦額頭的冷汗,長吁了一口氣。
雲虹把幾塊布拿了出來,上面正是他畫的風景。薛磊禁不住好奇,也一起欣賞他所畫的風景。
看着看着,一張畫布上出現了蜿蜒曲折的白鷺河,薛磊一下子又緊張起來。他推說頭暈,正要起身離開時,突然,一幅令他毛骨悚然的畫面跳了出來!
這是一張黃昏時分河埠頭的畫景,畫面中間是波光粼粼的白鷺河,河對岸的蘆葦叢中有許多白鷺在追逐嬉戲,畫下方是一排排通向河面的石階,在石階的盡頭,也就是畫面的右下角,蹲着一個正在洗衣的女孩。
那女孩背對畫面,扎着馬尾辮,穿一件天藍色粗布長衣,看上去約摸十三四歲。
薛磊渾身一震,驚恐的瞪大了眼睛。他難以置信地盯着畫布,臉色變得死一樣白。
“這……這個女孩是誰!你、你看見過她的臉嗎?”薛磊指着畫布的右下角,聲音發顫的問。
雲虹搖了搖頭:“那小姑娘一直蹲在河邊洗衣服,沒有轉過臉來。”
薛磊仍緊盯着畫面,顯得焦慮不安。
這時,雲虹忽然自言自語道:“咦,真是奇怪,取景時我明明避開了這個小女孩,爲什麼她還是出現在畫面上?”
這番話讓薛磊更加不安,他雙拳緊握,身子開始微微發抖。雲虹見狀,詫異的問:“薛磊,你怎麼了?這幅畫有問題嗎?”
薛磊渾身一激靈,迅速將畫布摺疊好,接着,他壓低聲音對雲虹說:“白鷺河裡有鬼,你千萬別再去那兒了!”
“有……有鬼?”雲虹吃驚的張大了嘴。
薛磊點點頭,肯定的道:“是的,那個洗衣服的女孩就是鬼,一個淹死在白鷺河裡的水鬼!”
雲虹撲哧一聲笑了:“那小姑娘明明是個人,你竟然說她是鬼,薛磊,你一定是太累了,產生了離奇的幻覺。”
薛磊默不作聲,兩眼直勾勾地望着窗外。
“薛磊,你很怕白鷺河,害怕跟這條河有關的一切,這究竟是爲什麼呢?”雲虹不解的問。
雲虹的提問把薛磊從沉思中拉了回來,他先是一怔,稍稍猶豫後道出了害怕白鷺河的原因。
十年前的那個夏天,薛磊來北嶴村度假。
八月初的某天清晨,村裡一個叫小翠的女孩在河埠頭洗衣時不慎落水,兩天後人們從白鷺河下游撈起了她腫脹的屍體。
傍晚,薛磊去白鷺河邊散步,在河岸上發現一隻女鞋,他沒多想,擡腳把那隻鞋踢進了河裡。
當夜薛磊做了個可怕的夢,在夢中小翠怒目圓睜,哭着向薛磊索要自己的鞋子。
後來薛磊聽奶奶說,小翠的屍體被人擡走時她的右腳是光着的。從那時起薛磊經常做同樣的噩夢,夢見披頭散髮的小翠突然從白鷺河裡冒出來,伸着蒼白的手,一步步向自己逼近……從此,薛磊開始害怕白鷺河,害怕與之相關的一切……
聽完薛磊的敘述,雲虹這才恍然大悟。
“薛磊,你對白鷺河的恐懼是心理暗示造成的,人死如燈滅,世上根本沒有鬼,你不用害怕。”雲虹體貼的安慰道。
連續奔波讓雲虹疲憊不堪,天一黑他就倒頭睡下了。可薛磊卻輾轉難眠,捱到半夜才合上眼睛。
也不知過了多久,薛磊被一陣嘩嘩的水聲驚醒了。睜眼一看,自己仍躺在奶奶的老屋裡,朋友雲虹正酣睡在身邊。
“咦,這水聲是從哪裡傳來的呢?”薛磊覺得奇怪,便循聲望去。這時他猛然發現,對面案上的畫布不知何時被打開了,那張畫着河埠頭的畫面正在發光。
不可思議的是,畫面上的白鷺河居然在流動,發出“嘩嘩”的水聲。更爲詭異的是,就在這時,那個蹲在臺階上洗衣服的女孩突然動了起來……
薛磊看得膽戰心驚,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那個女孩猛地扭轉了頭,呈現在畫面上的是小翠那張慘白浮腫的臉,她咬牙切齒,一雙充滿仇恨的眼睛死死盯着薛磊……
薛磊嚇得魂飛魄散,尖叫着用被子矇住了腦袋。
躺在一旁的雲虹驚醒了,他拍打着瑟瑟發抖的朋友,急切的問:“薛磊,你怎麼啦,出什麼事了?”
薛磊蜷縮成一團,結結巴巴的道:“小……小翠的鬼魂來……來索命了……”
雲虹以爲薛磊又在做噩夢,便安慰道:“不怕,不怕,小翠在哪裡?你快告訴我。”
“她……她在那兒!”薛磊哆嗦着把手指向案上的畫布。
雲虹朝對面望去,只見畫布摺疊着,正靜靜的擺在案上。
“呵呵,一定是你又產生了幻覺,回去後我陪你去看看大夫。”雲虹笑道。
薛磊壯着膽子再次朝案上看,畫布果然摺疊着,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