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她作了個揖，卻仍是衝着殿裡說道：“世子應當知曉天人妄動仙術必遭雷擊反噬，我數了數，方纔那幾下夠我挨五六回！倘若你不想活，我便陪着你受苦！大不了一命抵一命！永無見我死了，自然也會殉情，這便是第三條命！如果梟兒神識清醒過來，知曉自己既沒了爹又沒了娘，說不準一時想不開也歿了，便又多添上一命！吃不吃凝天丸，你我還可有商量的餘地，若你仍不出來，我即刻火燒你這落星宮，燒死當下跪着的所有人！捏着這筆血債，天帝陛下就算想給我條活路也是不可能了，魚死網破，本仙女這潑撒定了！”
加茉衣愣了愣，整個人泄了氣似的靠在廊柱下不說話。
一地的宮人聽了我的話，各個戰戰兢兢，逃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揚起右手，又道：“葉璟！你若再不出來，我先殺了加茉衣！”
驀地，門被拉開，我順勢將那早就捏在右手中的皮氅子扔到他身上，說道：“這才乖嘛！快穿上！”
他籠着皮氅子將我望着，面色煞白瞧不出喜怒，說道：“你竟要挾我。”
我微微擡了擡下巴，回道：“那又如何？我不准你就這樣死，欠你的一世安我必定真心真意的還你。”
他眼神豁然一亮，追問：“真心真意是何意？”
我抿了抿脣，垂眉柔聲道：“還能是何意，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呢！”
他默了許久，輕聲笑了起來：“若真是我心中所求，那此刻便是一世而安的完滿。”
我擡起頭凝視着他，仿若天地萬物都被這大雪掩埋，簡簡單單，只有我和他。人間六十載不過天上月餘日，待陪着他安然快樂的走過這復得的六十載年華，所有的關係便都能得到一個最好的歸處。
然而，當這美好的願望被濺上殷紅的鮮血之時，我似乎又清晰地聽見那破碎的聲音。
那口血像是要嘔盡葉璟所有的生命，抽離他身體所有的熱量，如一記響亮的耳光重重打在我肩膀。他就這麼虛弱地趴在我身上，還未親耳聽見我那句掏心窩子的應答，便合上了眼。措手不及的我只能緊緊抱着即將與我攜手的他，重重倒下。
我全身顫抖，下意識用仙力迴護他微弱的心跳，在人羣裡四處搜尋夜羽的身影，卻是害怕的大喊出來：“夜羽！救救葉璟！”
院落安靜，只聞落雪颯颯，宮人們貼地跪着，只有加茉衣輕輕說道：“星塵姐，趁着世子還有一口氣，帶世子去鰲山吧！他的師尊們應當有法子推開他此刻的死脈，讓凝天丸發揮效用。而且，我想……夜羽君應該也在哪裡。”
我猛然擡頭，顧不上許多，速速招了祥雲護着葉璟絕塵而去。
良久，加茉衣遣了宮人，自己卻進了葉璟的寢殿。
她在葉璟的屋內坐到天亮，直到大雪蓋住燒焦的迴廊，矇住折倒的雪松，將宮人們跪過的石板地遮得嚴實，纔拿起那根葉璟使了大半輩子的長鞭，起身離去。
她守了一生的人走了。
她再也無法像從前那般，蹦蹦跳跳隨他左右親暱地圍繞了。
尋不到所愛之人的心，便只可秉筆書寫春花秋月。或愛或恨，或咫尺或天涯，再與她無關。
銀鈴聲漸起，加茉衣緊緊攥着那根長鞭，翻身跨上黑峻峻的戰馬。年過半百之人，身姿嬌俏如昔，一如她來時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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