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瞪瞪醒來,永無還睡着。好在我醒得早,不然真怕那隻伸長了的胳膊將自己的親相公給活活勒死。
我收回手臂,撤了禁制,纔剛伸了個懶腰,就望到那隻姍姍來遲的、該死的狂鵬夜羽。它一動不動棲在不遠處的楨楠樹上,好似受了傷,右臂纏了葛布,目不轉睛地看着我。
“此刻現身的意義是……?”我問它。
它用喙梳了梳翎毛,銜下一支碧色羽毛向我飛來。頃刻間白霧升騰,狂鵬轉了三個圈,化爲着蒼色衣衫年輕男子,手執羽毛遞給我。
夜羽假笑,故作陳懇道:“我膽小,所以必須先觀察你們,確定沒有危險之後,才能現身。”
我被眼前這鳥人虛張聲勢的幻形術惹得神思晃了幾晃,心裡煩得很,擡手便揮落他手中揚着的羽毛,又摸了摸鼻頭不耐煩道:“別弄羽毛,鼻子癢!”
夜羽不予置否,笑眯眯望着那支羽毛飄搖墜地,似乎那羽毛是從別的鳥身上掉落一般,他漫不經心道:“看來,我的觀察力還是準的。方纔那支碧色羽毛能辨人殺機,而你,沒有一絲殺氣。”
聽他這麼一說,我本無防備的心更是坦誠,大大咧咧拍了拍夜羽的肩膀,說道:“觀察就觀察,我與永無既沒殺氣又無惡意,本是一眼看透之人,怎料你現在才發現。說到底,還是你孤僻不合羣。”
掃眼間,地上零落的碧色羽毛突然變成硃紅,我心裡一抖,汗毛都豎了起來。
夜羽目光向我身後移去,伏在我耳側小聲說道:“你確實既無殺氣又無惡意,可你的相好好像不是如此。”
“啊?”還未來得及回過頭去,就被永無硬生生扯到他身邊,我明顯能感覺到他壓抑的怒氣。
“月老說過,拜了天地佔了你的身子,你便是我夫人,再不可以隨意碰觸其他男人,不然我的頭會變綠。”永無緊緊捏着我的胳膊,逐字逐句朗朗說道。
話音將將墜地,夜羽大笑出聲,而我,一張臉紅得快要滴血。
我赧然捂住永無的嘴:“什麼綠不綠的!你別瞎說!”
他還想說些什麼,卻拗不過我,掙扎兩下沒再說話。
夜羽收斂起笑意,卻問了個奇怪的問題:“爲何這麼倉促便成了婚?”
我心想,關你什麼事,卻是乾笑兩聲含糊的一笑而過。
夜羽望着我,久久不說話。
“你是誰。”永無突然問他。
“方纔吃乾醋,現在倒想起問我了?”夜羽看着永無,又是一臉嬉皮笑的回答。
“你是誰。”永無又問。
夜羽裝傻,眼珠轉了一轉,仍是不答。
氣氛有絲絲緊張。
我擡眼看着永無,卻頭次見他含霜帶雪的眉眼,喉間那句本來用來緩和的熱乎話被生生凍結。
夜羽抱臂退開兩步,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終於答道:“我是夜羽,一直住在虞峭的神君。我倒是想問問你從何而來,爲何趁我護送銀蓮去暘谷的時間冒出來佔地盤。”
永無聽罷想了想,陷入深深的思考。
從何而來?
夜羽問得好,我也想知道。
半晌,永無指了指茅棚邊那塊他平日睡覺的大黑晶:“從那裡來。”
夜羽無奈地嘆了口氣:“原來是黑晶化靈的野路子。”
什麼正路子野路子,我怒道:“你纔是野路子!鳥神君!”
夜羽非但沒生氣,反而饒有興致湊了過來,眼睛笑得彎成兩彎小月牙。他捏了捏我的臉,親暱道:“鳥神君?正是在下。不過……如今這虞峭山只剩你我他三人,鄰居一場,還是相親相愛比較……”
永無一拳打了過去。
夜羽敏捷一閃,輕輕鬆鬆跳回楨楠樹,說道:“喂,黑菩提,相親相愛怎麼了!一句話不中聽就動手,還如何做朋友!”
永無怕是真生氣了,額間現出一個奇怪的黑色符文,他疾風般衝向楨楠樹,以掌爲劍,生生將樹劈斷。
夜羽未料到永無之力如此霸蠻,受傷的手臂掛到樹枝,拉出一道血口。
我亦未料到素日呆呆的永無生氣起來這樣厲害,未免鬧出人命,趕緊竄上前去緊緊摟住他。
“別鬧了,冷靜下來!”我說。
“那裡……”永無指了指幀楠樹後的巨石。
原來,並不是因爲夜羽。
夜羽與我大舒一口氣,順他所指看了過去,一團雲霧騰起,迅速消失眼前。
“是誰?”我問道。
永無將我緊緊攬入懷裡,說道:“阿塵別怕,是條龍,他有殺意。不過,我能保護你。”
一條龍?
我暗歎一聲,原來那碧色的羽毛是因他起了變化。
夜羽扶着胳膊站起,望着雲霧消失處,久久未出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