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僅三人，羅樂離我最近，這番抱怨自然盡收我耳中。聽聞棒打鴛鴦四個字，我便按捺不住慌亂站直了身子，顧不了那許多與天帝理論：“陛下常說，萬事因果，起起滅滅皆是持恆。可如今明明是天界千年前欠下永無舊債未清，現下竟然想揮袖撇個乾淨？這他朝埋下的惡果就這麼算了，不知怎麼個‘持恆’法！當然，若陛下還嫌這天宮嚼舌根子的事情不夠多，我倒是不怕多添上幾樁。反正，我那輕浮的名聲早就稀裡糊塗的散播開了，也無所謂再多幾個名頭。”
羅樂繃直了身子，額角已然冒了冷汗，天帝卻意外地笑了起來。
“本尊倒想聽聽，你想添上那幾樁閒事供人消遣？”
我橫豎一條心，也不怕招致更多責罰，果斷說道：“老眼昏花亂下旨意，私改命格玩弄他人，還有……還有……還有見死不救毫無慈悲之心！”
天帝笑了笑，輕描淡寫道了句：“不愧是星塵，膽子確實不小。”
見他笑開了，我心裡稍微鬆了口氣，卻不知這老頭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我警覺地望着天帝，不想他卻突然說道：“血鼎雖可復原其神識，卻無法令其完好。救不救永無，如何救永無皆在你掌握之中。”
“這是何意？”我問道。
天帝捋了捋鬍子，笑意斂去：“即便他神識復原，若沒有肉身便不算是完好。”
“肉身？”
天帝頜首：“不錯。依命格而言，永無肉身千年前墮入輪迴，是以抵消錯傷兩百天兵之罪，這罪孽差不多也能兩相抵消了。”
羅樂不動聲色的擡眼瞧了一下天帝。
我心中竊喜，順藤摸瓜道：“既然如此，那邊請天帝賜個闔家團圓給我，也算順水推舟做個人情。”
天帝無奈繼續道：“你應知曉，命格一說只可改其大概，不可書寫將來。經過幾世造化，永無墮入輪迴的肉身卻生出了自己的神識，那神識爲凡人神識，自然不可與永無靈石滋生神識相提並論。可即便這樣，你也因着月老那條纏於永無肉身的紅線與那凡人神識緊緊連牽着。又正因如此，你與那凡人情深不假，纔會招惹九道業火之天刑。所以，留誰舍誰，緣起緣滅如何決斷，全在於你。”
我腦子裡被繞成一鍋粥，思忖一番方明白，天帝這是讓我在葉璟與永無中擇一而留。
照理說，我應當不假思索選擇抹去葉璟，讓永無重得肉身與我們一家團圓。但葉璟……不知那斧下去可有將他傷出個好歹來。
千年前虞峭山的相遇相知是真的，千年後的相愛相守亦是真的。我不知如何捨棄，更不知怎樣承受相互拉扯的兩份深情。
尋此間隙，回憶如潮水拍打入心，葉璟的細緻體貼也不知何時起，已將我那顆漂泊世間千年的身心捂暖。可葉璟是世子，身邊還會出現許許多多女人。況且，他與小釵也不清不楚的，不是嗎？
永無卻不同，他帶着無形無貌的神識苦尋我千年，我們還有梟兒……
天帝似乎對我的答案很是期待，一直未有催促靜靜看着我。
良久，我吸了一口氣，下了死決心般說道：“我自然選自己的夫君，葉璟的神識麼，就當是我在人世間發的一場夢吧。”
天帝頜首：“嗯，我會命司命星君將葉璟神識暫留司命府，抹去他的記憶，待到有適合的肉身，再將他們一併送入輪迴。你將血鼎交於羅樂，讓他送去天上老君處養着。現下，便只等永無再血鼎裡的情況穩定些，再行聚合之術。”
我頓了頓淡淡地應道：“多謝天帝。”
天帝搖了搖頭，語帶唏噓：“想不想去看看葉璟？”
我笑了笑：“既然塵緣已盡，便不必再見。”
天帝嘆息一聲，道：“望你今後一家團聚之時，不會因今日決定而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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