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月痕着了一身絳紫色連襟朝服,腰間扎同色金絲幡龍紋帶,領口袖口都鑲繡着銀色流雲文的精緻滾邊,墨發用銀冠束起,然後再用玉簪固定,一張溫潤如玉的容顏帶了幾分深沉威嚴之色,溫潤的丹鳳眼微擡,將涅雲殿中的一切盡收眼底。
在他身側,放置了兩個位置,時晨月着了深紅色的錦衣華服,白皙的容顏清冷如冰,沒有一絲溫度地看着下面。再過去,纔是一身粉紫色衣裙的紫月然,容顏精緻絕美,挑不出一絲瑕疵,一雙精緻的眼眸有些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邊上的時晨月,當對上時晨月輕飄飄的目光時,紫月然輕咬下脣,在瞬間低下了頭,斜長的劉海掩住了眸中憤恨的情緒。
是了,對於時晨月,她心中有着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懼與害怕!
她至今無法忘記,當初她去找時晨月的麻煩,正好看見時晨月在教訓別人,她親眼所見對方將那名犯人用匕首一刀一刀地將他的血肉割下來,鮮血流了一地,甚至可以看到森森白骨,而時晨月的臉上,還帶着那種快慰與暢然的神色,眼眸之中神色陰森地滲人,就像是從地獄歸來一般,滿身都是令人詭譎驚悚的氣息。
或許是察覺到有人在偷窺,時晨月便透過門縫對着她勾脣揚眉卻是森冷一笑,那個笑容,她這輩子都忘不了。詭譎叢生而又陰森滲人,那根本就不像是一個人應該有的眼神,就像是鬼魅一般,給人如跗骨之蛆的恐懼之感。
以至於現在每次時晨月看着她的時候,她腦海中就出現那天見到的一切。
紫月然微微瑟肩,忽然覺得周身的氣息都涼了不少。從小到大,仗着皇兄的寵愛,她紫月然一貫是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對於時晨月,她覺得對方大概是已經瘋了,不然怎麼會做出那麼喪心病狂的事情,而且,對於一個瘋子而言,沒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
所以在那次之後,她從來沒有踏進過傾心殿半步,就連平常見了時晨月也是儘量避開她,好歹兩人居住的宮殿隔得很遠,這麼久以來她也不過碰見過一次。
看着紫月然的表情,時晨月倒是很滿意地勾了勾脣,眼中劃過一抹冰冷的眸光。她當年欠了尹洛河一條命,不管紫月然做什麼,她都不會對紫月然下手,更何況像這種自小被千嬌百寵着長大的公主,看上去驕縱恣意,任性妄爲,真碰上什麼大事也知道發愣的份。
沒有再理會紫月然,而是將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時家人身上,清冷如冰的眼眸閃着幽幽地光芒,冰冷而又嗜血,一片厭惡,就連脣角都勾起一個幽涼的弧度,沒有任何感情。
幾個臺階之下,分別是渝初和述月的使臣。
景行月畢竟是皇女殿下,景行止是廢太子,所以渝初以景行月爲尊,然後是景行止,再過去就是玉家姐妹。
述月國爲首的自然太子慕容軒,然後是容王慕容黎和容王妃紫蕪,紫蕪穿了一身妖紅色的錦衣,眉目生的還算精細,即使現在已經三十多歲看上去不過還二十出頭的樣子,保養地極好,只是她眼中精明算計的冷光與身邊有幾分唯唯諾諾模樣的容王倒是鮮明的對比。
在紫蕪之後,留了一個虛位,很明顯,這是碧傾雲的位置。
景行月看了一眼紫蕪身邊的位置,眉眼微微皺起,眸中神色極深處,添了一抹擔憂之色。今日是風雲宴,碧傾雲怎麼會無故缺席?!
玉輕塵不動聲色的將宴會上的一切看在眼裡,沒有說話。
很快,人羣裡面有一陣騷動,言絡直接牽着風清持的手從涅雲殿的一側走了進來。
風雲宴雖然是很大型的宴會,不過也正是因爲人多,反而沒有那麼多的拘束,一般只要臣子使臣能在宴會開始之前趕到進行,並沒有來早來晚的規定,更甚至於只要無事,中途便是離席也無不可。
言絡和風清持都不是喜歡這種熱鬧場面的人,所以剛纔進了厚德門之後並沒有馬上來涅雲殿,而是在宮中閒走了一圈。
是以此時,整個涅雲殿中的人都靜靜地看着一青一藍兩道並肩而行的身影,目光有詫異,有好奇,有震驚,有羨慕,還有妒忌。
看着言絡身邊的藍色身影,紫月痕溫潤的眸子微微一沉,然後緩緩眯起。他自然知道,那人是風清持,只是,他倒是沒有想到,言絡會以這種姿勢帶着風清持出現在衆人面前。
白未檀有些詫異,琉璃般的眸子鍍上了一層雲煙,終究是勾脣淡淡一笑。
紫月然垂在身下的手緊握成拳,目光陰狠地看着臺下緩步而來的藍色身影,眸中目光似乎被淬了一層毒火一般,恨不能將風清持焚噬殆盡。
見狀,暮絮鸞只是端起面前的酒杯,有些無奈地將裡面的烈酒一飲而盡。
言絡牽着風清持的手,在各種目光之下去了自己的席位。
紫月痕目光微沉,看着兩人半晌,然後緩緩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身側的陸公公。
陸公公瞬間會意,從高臺之上走了下去,尖細的聲音緩緩響起,“宴—會—開—始!”
衆人本想問言絡風清持的身份,在看見陸公公的動作之後便也沒有再問出口,反正以後不是沒有機會。
剎那間,鼓聲起,樂聲沖天,靜謐幽暗的天際被絢爛奪目的煙火點燃,自露天涅雲殿最中央的高臺之上,自兩邊緩緩而去,各畫了半個圓之後又在一處會合。
樂聲停,煙火止。
金樽清酒,玉盤珍羞,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看上去,一派歌舞昇平,河清海晏的場景!
將場中的人都打量了一遍之後,風清持便右手撐着額頭,神色懨懨。她不喜歡參加這種宴會,很是沒意思。
“怎麼?很無聊?”言絡看了她一眼,挑眉問。以前遇到這種宴會,她一般是直接不來的。
風清持點點頭,如實道:“有點。”
言絡低低一笑,清朗而有磁性的聲音帶了幾分說不出來的愉悅,緩緩開口,“真是難爲你了!”
紫月然的目光自兩人進來之後便沒有從他們身上移開過,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風清持現在已經死了不下千萬遍。
“絮鸞,你已經喝了很多酒了!”尹子辰看着不停灌酒的暮絮鸞,尹子辰伸手握住對方的酒杯,帶着幾分勸慰地開口。
暮絮鸞勾脣笑了笑,容色有些微微泛苦,似是不甘心地問尹子辰,又似喃喃自語,“尹子辰,十三年,我喜歡了言絡整整十三年,我不要矜持地在他身後追了這麼多年,也曾經多次當衆求婚,可是爲什麼,這麼多年他眼裡卻從來不曾有過我的存在?!”
“一次都不曾!”修長的手緊了緊,聲音帶着說不出的低沉,就連那雙貫來鋒銳的眉眼,都染了哀傷。
尹子辰只是靜靜地看着面前的人,沒有說話。自己的珍惜,別人的無謂,愛情從來都是這樣。
“在那次水患中,我家破人亡,翎墨姑姑將我帶回了攝政王府,也是那個時候,我第一次見到言絡,那個時候的他和現在完全不一樣,單純可愛,笑起來玉淨花明,眼睛裡面溢滿了星辰。”她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好看的眼睛,一眼過去便失了心神。
暮絮鸞的聲音很低,尹子辰眸色複雜地看着她,靜靜地聽着她的敘說,沒有說話。
“以前翎墨姑姑在的時候,言絡的眼中除了她再放不下任何人,他也不知道,其實我一直在暗中注意他。”暮絮鸞依舊低低地開口。
尹子辰微微皺了皺眉,眼中劃過一抹古怪的神色。這句話爲什麼聽上去這麼怪異。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暮絮鸞眸眼深沉的幾分,無視尹子辰眼中的狐疑與不解,徑直笑了笑,沒有再說話,只是眸色略略迷離地看着華清池之上的歌舞。
很久之前,她就知道言絡喜歡翎墨姑姑,不,或許不應該說喜歡,而是愛更爲貼切。
自己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呢?!
暮絮鸞凝眉細想了片刻,最開始的時候只是覺得言絡喜歡親近翎墨姑姑,直到……翎墨姑姑去世的時候,她無意中聽見言絡坐在墳前說的那番話,才知道,原來一直被言絡放在心中的人是翎墨姑姑。
她知道言絡放不下翎墨姑姑,但是對方已經死了,她害怕言絡會孤單,所以便一直纏着對方,她也曾經想過,也許以後即使她和言絡之間即使沒有愛情也會在一起,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
知道紫月然喜歡言絡,她都沒有一點兒危機感,因爲她知道,言絡照顧紫月然只是看在翎墨姑姑的份上,根本不會喜歡她,甚至於上次那個時候在暮城見到風清持她都不曾放在心上,可是今天,她忽然覺得,她和言絡……是真的再也不可能了!
酒過半巡,燈火依舊,未見半點闌珊之意。
華清池上的世家貴女換了一輪又一輪。
此時,正是一道淺紫色的身影隨着清朗悅耳的琴音翩然起舞,舞姿優美,衣袂紛飛,來回流轉,如百花綻放。
曲終,舞止,那道淺紫色的纖細身影站在舞臺中央,對着紫月痕所在地方行了一禮,目光卻是落在了風清持和言絡所在的位置。
風清持挑了挑眉頭,是那天在竹林對言絡表明心意的小姑娘!在風清持這個重活一世的人面前,許知畫確實是個小姑娘。
“那個小姑娘在看着你!”風清持淡淡地開口。
言絡眸眼微擡看了一眼,隨即收回目光,眸色清清淡淡地看着風清持,“她大概是覺得我們很是般配!”
風清持滿頭黑線地看着純屬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某人,那位小姑娘的目光明明寫滿了哀怨。
下一刻,許知畫鼓起勇氣看着言絡,“左相,知畫能不能問一下你身邊的女子是誰?”眼眸卻一直盯着言絡。
許知畫的聲音不低,甚至故意提高了幾分。
在場的人都默默地看着站在玉臺之上神色倔強地女子,心中都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雖然不知道紫皇陛下與那位女子是什麼淵源,但是剛纔讓陸公公提前開始風雲宴就已經表明了紫皇陛下並不想讓衆人詢問左相身邊女子的身份,看了一眼許知畫癡纏的眸光,心中瞬間明瞭,再次嘆了一聲,情愛一詞果然是埋汰人的東西!
不然素日裡看上去頗爲聰慧的許家姑娘,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問出這句話?!
紫月痕溫潤如玉的眉眼微不可見地一凜,正要說話的時候言絡的聲音已經傳來,“風雲宴這日隨同本相一起出現在這裡的,除了本相未來的夫人還會有誰!”面容精緻清雅,雋永無雙,聲音低沉而又帶着絲絲磁性,不輕不重地讓所有人都能聽到。
許知畫臉色微微一白,其實早該猜到這個事實的。當初她會放棄,不過是因爲知道對方心中藏着一個已死的人,她再如何,也爭不過一個死人,可是現在……
勉強一笑,放在身側的手緊攥着衣衫,“不知是那家小姐由此榮幸竟然能得左相的心意?”
言絡勾脣一笑,豔若梨花一樹綻放,“本相倒是覺得她能看上本相是本相的榮幸。”隨即轉頭看向身側的風清持,“對吧?”
衆人心中頓悟,聽左相這話,看來對這位藍衣女子不是一般的維護啊!
許知畫輕咬下脣,神色有幾分狼狽,“知畫告退!”說完之後有些踉蹌地離開。
風清持輕嘆,終究是個小姑娘啊!
紫月然低着頭,劉海擋住了臉上的表情,旁人看不見她精緻的容顏帶了幾分猙獰扭曲之色,眸中亦是一片陰狠。
玉輕遙看了一眼風清持,又看了一眼紫月痕,溫柔如水的眼眸中劃過一抹沉思之色,放在身側的手緊了緊,似乎在猶疑一些什麼。
從宴會開場到現在,她一直都在注意紫皇陛下,自然也將紫月痕的表情看在眼裡,雖然那種變化極其細微,但是她還是細心地發現了,紫皇陛下……對風清持,或許有些不一樣!
沉默許久之後,才似下定決心一般,直接站了出來,“紫皇陛下,輕遙有一件事情,事及陛下,望陛下給予明言的機會。”
玉輕遙一站起來,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紫月痕溫潤如玉的眸子落在了玉輕遙的身上,俊朗清潤的神色染了一分意外,削薄的脣輕啓,吐出一個字,“準。”
玉輕塵看了一眼玉輕遙,依舊是清清冷冷的神色。
風清持看了一眼玉輕遙,眉梢微微一皺,眼中的眸光終究是沉寂下去。
“怎麼了?”看着風清持的表情,言絡靠在她的耳邊,低聲問。雖然不清楚玉輕遙這個時候要說一些什麼,可是,清持是紫月痕的姑姑,也許知道內情,而且,看她這表情,也不像是不知道的。
風清持便將婚約的事情說了一遍。
言絡勾了勾脣,看了一眼紫月痕,又看了一眼緩步走到紫月痕跟前的紫衣女子,勾脣笑了笑,清懶的眸子帶了幾分說不出的笑意,“別說,他們還挺配。”
風清持點點頭,“我也覺得。”雖然對於玉輕遙這個時候宣佈婚約之事算不上很喜歡,但是也還沒有到厭惡的地步,更何況她本來就對玉輕遙印象很好。
玉輕遙站在紫月痕的面前,先是行了一禮,然後從衣袖中取出一道明黃的聖旨,高舉聖旨,溫柔的聲音依舊,其中還多了幾分淡然之色。“先帝旨意,諸位領旨。”
除了白未檀,風清持和言絡三人,其餘的人都是一驚,眸色詫異震驚地看着那道淡紫色的身影。她怎麼會有先帝擬留的聖旨?
就連紫月痕,溫潤的眼中都閃過一次錯愕之色,片刻便又恢復如常。心中卻也明白,這聖旨不會作假,一來他們末染的人肯定是知曉聖旨真假,二來,畢竟是風雲宴,若是作假被發現,玉家百年清明便也毀於一旦!
“兒臣接旨。”紫月痕緩緩開口。不過他自然不會下跪,而是靜靜地看着玉輕遙手中的聖旨。
他們最尊貴的紫皇陛下都開口了,那些大臣也知道聖旨是真無疑,便也齊齊地跪了下來,“臣等恭聆先帝旨意。”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甚感與玉家修之情誼深厚,今修之二女輕遙滿月之宴,朕未能參席心中遺憾,便擬紙婚約,爲輕遙與唯一一子月痕賜婚,許其後位。他日玉家輕遙攜此詔書前來,月痕務必遵循。”玉輕遙吐字清晰,聲音清朗。修之是父親的表字,看來末染先帝和父親的關係是真的不錯呢!
這樣的詔書倒是讓一貫鎮靜沉着的紫月痕微微一愣,不知道爲何,下意識地便朝着風清持望去,對方眼裡沒有一絲一毫的詫異,一片淡然,似乎……早就知道這個結果。
其他諸位大臣已經是完全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驚到了,先帝竟然留了這樣一道遺詔,而且還將後位許了出去!
紫月痕眸色明明滅滅,削薄好看的脣一張一合,緩緩吐出幾個字,“兒臣接旨。”溫潤的聲音染了幾分低沉之色。
聽到紫月痕接旨,玉輕遙緊張的心倒也鬆了一口氣,將聖旨交到紫月痕的手中,微微俯身,“如此,輕遙告退!”
紫月痕眸眼深沉,別有意味地看了玉輕遙一眼,勾脣似笑非笑地開口,“朕倒是不知道玉家原來還留了這麼一手。”
玉輕遙臉色微微一滯,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對着紫月痕溫柔得體地笑了笑,“紫皇謬讚。”然後便優雅地退了下來。
看着玉輕遙離去的背影,紫月然的眉頭緊緊皺起。玉輕遙是從那裡冒出來的?如果玉輕遙成了皇后,那凌依怎麼辦?不行,她回去得趕緊寫信讓凌依回來。
一直靜坐在一旁的紫舒臉色難看了一分,眸色陰沉狠辣。紫堯還真是好算計,爲了拉攏玉家還真是什麼都可以許諾出去!
風雲宴中突然鬧了這麼一出,大家也都沒了繼續下去的心思,紛紛想着,紫皇陛下之前一直未曾成婚也沒有那個意思,現在先帝賜婚,紫皇陛下自然會遵從,自家女兒進宮雖然成不了皇后,不過妃嬪還是可以的。
是以,第一天的風雲宴,很快便散去。
玉輕塵作爲‘長姐’,如今父母都不在末染,婚約一事自然是由他前去商談。
風清持和言絡並沒有任何逗留的意思,便也直接離開了皇宮。
兩人並沒有坐馬車回去,而是直接步行。
剛走出宮門不遠,就看見了站在那裡似乎是在等候他們的白未檀,依舊是一身雪衣,清華除塵。
看着兩人走來,一雙琉璃般的眸子靜靜地看着他們,帶了一分笑意。
“右相。”對於白未檀,言絡還是有些尊敬。
“未檀。”風清持淡笑着開口。
白未檀笑了笑,如雲煙一般渺茫的眸子帶了幾分狹暱地看着言絡,緩緩開口,“言絡,可否向你借子染一段時間?”
言絡白玉般的臉頰微微一紅,難得地有些不好意思。
“放心,我等一下會送子染回去的。”看着言絡如毛頭小子一般羞怯的神色,白未檀再次笑着開口。
言絡看了一眼白未檀,又看了一眼風清持,“那我先回去了!”
白未檀和風清持都點點頭。
看着言絡離去的天青色背影,白未檀琉璃如煙一眼的眸子有一瞬間染了幾分雲霧迷離之色,在低頭看向面前風清持時又是瞬間消失殆盡,只餘一片清淺淡然,淡淡地擲出兩個字,“恭喜。”
風清持先是微微一愣,不過再也瞬間明白了白未檀話語中的意思,點了點頭,“謝謝。”
“言絡不錯,如果年輕一輩中有可以配上你的人,也就只有他了!”白未檀的聲音很輕很淡,卻是帶着幾分笑意地開口。話語中不吝對言絡的誇讚。
風清持脣角微揚帶了一分笑意,“想不到你對他評價還挺高。”
“畢竟他是我看着長大的。”白未檀目光有幾分悠遠地開口,“當年你讓君銘看着他,不讓他離開離開殘雪小築,等他醒來之後知道你逝世的消息,他直接赤着腳從殘雪小築跑到了你行刑的地方,看見滿地的鮮血他是直接跪在了地上……”輕嘆了一口氣,他都不知道應該怎樣形容那個時候言絡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在一瞬間被整個世界丟棄一般。
風清持只是靜靜地聽着,沒有說話。
“當時他就是跪在那一灘血跡中,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不言不語,雙腳裡面扎滿了荊棘,木屑和尖碎石子,可是他就像是感覺不到痛楚而已,直愣愣的看着身下的血跡,然後還是我打暈了他才讓君銘將他帶了回去,半月後再見,他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眼,眼中再也看不見以前的單純無邪。”白未檀忽然有些感慨,似乎一眨眼之間,當初的小孩子便都長大了。
“而且……”堪堪擲出兩個字,白未檀又在瞬間頓住,只會無奈地笑了笑,“關於言絡有些事情我也並不是很清楚,還是等以後他自己告訴你吧!”
風清持點了點頭,也沒有再問。
“對了,如果月時九去找你的話,你不用理她,不管她說的什麼事情都不答應,尤其是爲你作畫的事情。”停頓了一下,便再次開口,“最好就直接將她趕出去。”
風清持微微一愣,這已經是她今天晚上第二次聽到月時九這個名字,而且還都是讓她不用搭理對方。這個月時九到底是誰,居然有這麼大的能耐?!
白未檀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你還記得時家比起瀲月公子更加神秘的九小姐麼?”
“就是她?”風清持有些詫異。
白未檀點點頭,“不過若是按年紀排的話小九在時家應該是行三,而且,她是我的師妹。”師妹這兩個字,在他說了帶了幾分無奈的意味。
風清持笑了笑,世界還真是小的很,時七是她的師弟,月時九是白未檀的師妹。“不過既然是時家人,爲何姓月?”
白未檀眸眼染了幾分深沉,“小九與時家形同路人。”
風清持清透的眸子深沉了幾分,隱約猜到其中又有一段隱情。心中感嘆,時家確實應該大換血了,不然總有人做那些缺德的事情。
“不過爲什麼不能答應她作畫的事情?”看着未檀的表情,他這位師妹應該也沒什麼壞心眼纔是。
白未檀掩脣輕咳一聲,“小九她……最擅春宮圖,過目不忘,見了一眼便能畫出來。”
聞言,饒是風清持脣角都忍不住抽搐了兩下,“那她看所有人不都是沒穿衣服的樣子?”
白未檀沉吟了片刻,“她以前也是這麼說的,你們或許還挺有共同語言。”最後半句話,帶了幾分調侃的玩笑。
“那看來你這個師妹還有點兒意思?不過她爲什麼會來找我?而且剛纔尹子希也提醒了我。”風清持緩緩問。
“算起來,小九是尹子希的師傅,只是現在尹子希不承認而已。”白未檀輕描淡寫地回答。
風清持點點頭,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也沒有繼續追問。她從來就不是刨根問底的性子。
“你爲什麼帶着面紗?受傷了?”白未檀望着風清持,淡問。
風清持默了片刻,不得不說,沒有人比未檀更瞭解她,有些無奈地掀開面紗,一臉豁出去地看着白未檀。
看着風清持下巴之上明顯是被咬得傷口,白未檀頓了一下,“被誰給咬得?如果是言絡的話我收回剛纔對他的誇讚。”
風清持微囧地搖搖頭,“不是言絡,是時七,瀲月公子。”然後便緩緩解釋,“昨天晚上我和老頭替他治療雙腿,不小心被他咬傷了。”
白未檀頓時有些忍俊不禁地看着對方,琉璃般的眼眸帶着清淺柔和的笑意。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白未檀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緩緩道:“走吧,我現在送你回去吧!”
“嗯。”
將風清持送回去之後,白未檀便直接回了白府。
“公子,舒王爺來了,現在正在前廳。”看見白未檀回來,陵泓上前道。
白未檀清雅疏離的眼中出現了一抹意外,似乎是沒有想到紫舒這個時候會來找他,“嗯,我知道了。”
到了前廳,果然發現了一身墨色衣衫坐在那裡喝茶的紫舒,疏離地笑了笑,“你今日怎麼來了?”
紫舒帶着幾分童稚的娃娃臉也帶了一抹笑意,緩緩開口,“我們去你書房談吧!”
“也好。”白未檀淡道。
清雅別緻的書房。
白未檀替紫舒倒了一杯茶,將茶遞給他之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在他的對面坐下,“怎麼了?”
“你應該知道月痕和玉家的婚約吧?”紫舒望着對方那如雲煙一般浩渺淡薄的清雅雙眸,勾了勾脣角,問。今日在宴會之上,未檀的表情可是一點兒都不驚訝。
白未檀笑了笑,不置可否。
紫舒冷哼一聲,有些不滿地哼唧道:“小七那個沒良心的,這種事情告訴你不告訴我,我在宴會之上可是狠狠地吃了一驚。”
白未檀端起冒着氤氳熱氣的茶杯輕抿了一口,任由茶香在脣齒之間彌散開口。上好的玉滇毛尖,子染的品味果然不錯,十多年便是他現在也只喝這種茶。
“其實我也是前些時候聽子染說的。”放下茶杯,不急不緩地開口。
“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當初是怎樣認識出風清持便是小七?”對於是白未檀第一眼認出小七,紫舒一直都很是好奇。小七的性子他還是很瞭解,換了身份換了樣子,除非是有人認出她,否則她是不會主動承認的。
他倒是有些好奇,當初白未檀是怎樣逼她承認的。
白未檀的眉眼深沉了幾分,清雅的眸子染了幾分說不出的寂寥之色,似有似無地輕聲嘆息,“有一首曲子只有我和她知道,那天在寺院我聽見了熟悉的音律,看見她的時候基本上就已經認出她了。”那個時候子染看着他的眼神很是複雜,那是讓他最爲熟悉的眸光。
頓了一下,便又繼續緩聲道:“至於最後逼迫她承認,因爲我設了一個局,放出傳言說亦澈受傷了,她知道之後就去了曾經她和亦澈住過的小院子,我就在那裡等她。”
紫舒有些咬牙切齒,“居然是用亦澈做餌。”
白未檀落寞地笑了笑,幽幽地神色之間沾滿了說不出來的孤寂,有些自嘲地開口,“是啊!居然只能用亦澈來逼她承認自己就是子染。”
“不過我上次查了一下她重活一世的這個身份,似乎也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頓了一下,才繼續開口,“或許,和渝初玉家有關係。”
白未檀眸色靜靜,“你是怎麼查到的?”
看着白未檀並不驚訝的神色,“這件事情你知道?”
白未檀點頭,“子染前幾日告訴我了,玉輕塵大概知道這件事情,然後找上了子染。”
紫舒的臉色微微一黑,“她怎麼什麼事情都告訴你。”感覺自己這個當哥哥的一直被矇在鼓裡。
看着紫舒的臉色,白未檀難得地勾了勾脣角。不管子染身邊有誰,也不管她和誰在一起,對她而言,自己永遠是她最信任的人,沒有之一。
看着面前清雅出塵的容顏,紫舒有些鬱悶地開口,“當初知道小七現在是風家不受寵的小姐,然後便也知道了夢華顏,當年皇兄愛她愛到那種程度我不說你也應該知道,所以我便問了一些三皇兄關於夢華顏的事情,可是三皇兄不小心說漏了嘴,然後我便隱約猜測小七現在這具身體和玉家有關。”
白未檀眸眼深沉了幾分,“就是不知道子染在玉家會是什麼身份,不過玉輕塵對子染應是不錯。”
“玉輕塵爲人清冷,年紀未至雙十心智計謀放眼世間也尋不出幾人,這樣的人,生作女子倒是可惜了!”紫舒輕輕淡淡地擲出一句話。
白未檀不以爲意地開口,“便是女子又如何,當年子染不是女子?又有多少人及得上她!”
“也是。”紫舒點點頭,隨即笑了笑,“其實今天找你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敘敘舊而已,當年的好友現在能聚在一起的根本就沒有幾個。”不是形同陌路,就是不在人世,時間還真是無情地令人髮指。
白未檀沒有說話,只是精緻勝雪的容顏添了幾抹感慨之色。
“好了,茶也喝了,話也聊過了,我現在應該回去了。”說完之後起身伸了個懶腰,出了房門便直接施展輕功而去。
看着離去的墨色背影,白未檀輕嘆了一口氣,正欲關門的時候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如雪的身影忽然一僵,整個人都頓在原地。
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那一道毒辣如火,冷冽如冰的目光,白未檀清冷疏離的眼眸微微一滯,將門關好轉過身,果然看見了站在屏風邊一道妖紅色的身影。
紅衣泣血,容顏絕豔,一雙帶着幾分妖魅的眸子,此刻正陰狠而又憤怒地盯着白未檀。
白未檀輕嘆了一口氣,緩緩開口,聲音很低很低,“我和紫舒的談話你都知道了吧?”只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亦澈的武功竟然高深到了如此境界,隱在房間裡面這麼久,他和紫舒沒有一人發現。
亦澈沒有說話,絕世魅惑的容顏帶了幾分陰鷙和憤怒,眯着眼睛危險地看着白未檀,“你何時知曉風清持就是阿墨?”如塗了一層蔻丹的紅脣輕啓,幽冷的聲音帶了說不出的怒意,如烈火一般。
白未檀稍稍頓了一下,抿了抿脣,“在你還沒有來焱鳳之前。”
“所以說你阻止我來焱鳳就是爲了不讓阿墨見到我?”聲音,容顏,眼眸都帶了說不出來的戾氣,依舊是死死地盯着白未檀。
白未檀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修長筆直的雙腿邁開幾步,直接走到白未檀的面前,揮起拳頭狠狠地砸在了白未檀的瞬間,陰戾地開口,“白未檀,你混蛋!”
白未檀被打地一個踉蹌,脣角瞬間青紫一片,還滲出了血液。
伸手抹去脣邊的血液,白未檀清雅的容顏第一次帶了幾分說不出的邪魅之意,眼眸緩緩眯起,靜靜地看着亦澈。
“這麼久,你竟然瞞着我這麼久,如果不是我今日無意中聽到,你是不是還打算一直瞞着我?”亦澈紅衣翩然,渾身都散發着凜冽的氣息,再次揚起的拳頭被白未檀攔下。
“爲何要告訴你?亦澈,你告訴我,我有什麼義務告訴你子染回來了?”白未檀眉間帶着冷意,寒聲道。雪白色衣袖一動,也是一拳落在亦澈的身上。
一雪白,一妖紅,兩道身影,誰都沒有用內力,只是簡單地拳腳來回,卻是在地上扭打了起來。
兩人就像是小孩子打架一般,在地上來回扭打,一時也分不出輸贏,但是兩人精緻的容顏之上都佈滿了青青紫紫的痕跡,甚至都有故意將拳頭揮在對方臉上的感覺。
白未檀將亦澈壓在身下,凌厲的拳頭砸在了他的臉上,冷聲開口,“亦澈,我告訴你,我就是不希望你知道子染回來了,我就是不希望你見到她。”
亦澈揚手一拳揍在了白未檀的臉頰處,狠狠地開口,“白未檀,你這個混蛋,憑什麼千方百計地阻攔我和阿墨見面?”
臉頰傳來的痛感讓白未檀皺了皺眉,但是眉宇之間的清涼之色更甚,甚至還多了幾抹嘲弄,“就憑我是第一個認出她的人,就憑你已經成婚了,就憑水惜音懷孕了,就憑子染曾經看見你和水惜音在一起。”話語說完一拳揍在了亦澈的肩上。
亦澈眸色瞬間轉冷,眸色幽幽地涼寒,不見一絲半點的溫度,“別用你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來揣度我,我告訴你,我沒有。”一拳砸在了白未檀的身上。
不知打了多久之後,兩人的力氣都已經用盡,直接躺在了房間地上。
“白未檀,其實你就是嫉妒我吧!”冷靜下來之後,亦澈有着青紫痕跡的容色微微一冷,眸眼幽涼陰冷地看着白未檀,帶着幾分嘲弄地開口。
白未檀微微眯起眼睛,比之亦澈好不了多少的容顏沒有半分往日的清雅淡然,只有一片冷漠之色,冰冷地勾起脣角,“嫉妒你?何止是嫉妒,我曾經還想親手殺了你!”
說完之後白未檀霍然坐起身,看着亦澈的目光是從未有過的陰鷙冷然,“如果不是你,我不會從一開始就失去和子染在一起的機會,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日日遭受這種痛苦,如果不是你,也不會我是第一個認出子染卻依舊不能和她在一起,如果不是因爲你,我也不可能和子染沒有任何在一起的機會!”最後一句話,帶了幾分說不出的悲涼悽絕。
如果不是亦澈,他不會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子染和言絡在一起,甚至將她推向言絡!
亦澈妖魅的眼中極快地閃過一抹愕然之色,隨即神色幽冷地看着對方,冷聲開口,“白未檀,你自己懦弱,瞻前顧後地不敢讓阿墨知道你的心意,憑什麼將這些歸咎到我的身上?”
白未檀神色微凜,剛纔悲哀絕望的情緒盡數斂去,反而換上了似笑非笑地嘲弄與玩味,“亦澈,你以爲你現在知道這些事情就可以挽回子染了麼?子染已經和言絡在一起了,今晚的風雲宴,倒是可惜你沒有參加了!”
亦澈絕魅的容顏一冷,一拳直接砸在白未檀的臉上,“白未檀,你真是好樣的!”說完之後便直接離開,不顧自己滿身的傷,施展輕功踉蹌離開。
想起白未檀最後說的話,妖魅絕豔的容顏之上帶着幾分蒼白之色,身形幾度不穩,差點掉下去,顫抖着脣喃喃自語,“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阿墨,阿墨,他要去找阿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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