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持靜靜地看着白未檀,沉默了許久。其實,今天一整天的時間,她想了很多,甚至於她有想過自己以後就這樣陪在未檀的身邊,她欠對方太多了,多到她用盡餘生都還不清,只是,這個念頭一出她心中便也覺得不可能,未檀是何等驕傲的性子,怎麼會同意自己因爲愧疚而留在他的身邊。
再者,以她對未檀的瞭解,就算自己是真的喜歡他,他也不會同意。
與風清持相識這麼多年,只要是對方一眼眼神稍微變化,白未檀就能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現在也不例外,白未檀擡眸淡淡地看了風清持一眼,緩緩開口,“子染,我不需要你對我的愧疚和補償。”而且,他也從未覺得子染欠了他,一切都是他自己心甘情願的選擇而已。
“可是,無殤……”最讓她介懷的是無殤,未檀這樣風清月白的男子,不該受困於無殤。
提及無殤,白未檀臉色微微蒼白了幾分,貫來沉靜一片的眸子有幾分支離破碎,脣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目光沉沉卻認真地落在了風清持的身上,“你會不會因爲無殤……嫌棄我?”話語很低很沉,像是小鳥最爲柔軟的羽毛沾染了清晨的濃霧,直接沉到要墜下來一般。
他知道,她不會,但是,還是想要聽到她肯定的回答,似乎只有這樣,他纔會心安。
可是,他自己也明明知道,自己已經很髒了,爲了活着,碰過那麼多的女子,有時候,他自己都無法面對自己,他是天底下最骯髒的人。
聽着白未檀的話,風清持只覺得自己心頭微微一窒,心尖都隨着震了幾下,很疼。緩緩起身,走到白未檀的面前,二話不說直接伸手抱住對方的腰身,低低地開口,“在我心中,你永遠都是那個白衣勝雪,雲淡風輕的少年!”
“可是,我很髒!”聲音依舊低沉,帶着幾分說不出來的自厭。
極少聽到白未檀如此情緒分明的話語,可是,風清持只是覺得心中滯悶,難受地讓她呼吸不過來,將已經到了眼眶的淚水重新逼了回去,清透的眼眸如同盛滿了一湖春水,澄澈無瀾中還寫滿了認真,望着白未檀的眼眸,一字一句地認真開口,“未檀,在我心中,你是最乾淨的人!”
沒有任何勉強與敷衍。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未檀都是她心中雪衣少年,超塵離俗,纖塵不染,風光霽月,雨過天晴之後最玉淨花明的景色。
聽着風清持的一句話,雖然極爲簡單,白未檀破碎的目光卻驟然微亮了幾分,似有星辰在裡面來回遊弋,靜靜地盯着風清持。
削薄的脣微微一動,低低地開口,“謝謝你,子染!”這麼多年,畫地爲牢也好,固步自封也罷,他只是想要她一個回答而已。
風清持只是淡淡一笑,算是應承。未檀既然希望如此,自己接下這句話又如何?!
一片沉默之後,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的藍衣女子,白未檀緩緩開口,“子染,我們以後……還是朋友麼?”子染現在知道自己對她的情意,他便有些不確定兩人是否還能繼續當朋友,畢竟,今天的一切,他們之間不管是誰都不能當做沒有發生過。
看着眼前神色不確定地男子,風清持心中的酸澀之感再次涌上前來,用力地點了點頭。
聞言,白未檀勾脣一笑,眸子明亮至極,似有一片海棠花在深藍色的海底次第盛開,極爲絕豔。
風清持微微一愣,有幾分恍神。認識未檀這麼多年,對方一般都是神色淡然疏離的模樣,或者是勾脣溫和一笑,這樣亮到眼眸的笑,她還是第一次見到,簡直……絕豔生輝!
外面不遠處,言絡穿着那件雪青色的錦衫,如修竹一般筆直的身姿靜靜地站在木樨樹下,雙手環胸,眸色深沉地盯着遠處的山巒與天際交界的一條細線,眸子裡面,卻如無物一般,沒有任何東西。
收回目光,微微側眸,正好透過影影綽綽的樹木與木窗,看到房間裡面相擁在一起的兩人,本就抿起的薄脣再次抿緊了幾分,沒有說話,眼眸裡面一片死寂的墨色。
風清持鬆開白未檀之後,白未檀便將當初一些風清持不知道的事情緩緩說了出來,關於他當年爲何會娶葉疏影。
那一次,正是紫翎墨的頭七,也是初九,白未檀酒量並不好,平常基本上不會沾酒,但是那一天,他喝了不少酒,本來初九晚上毒發之時,陵泓和白離都會在青樓帶回來一位未曾開苞的女子帶到一座別院,但是那一天,出現在別院的人卻是葉疏影,當時毒發加上醉酒,他便直接將葉疏影當做了陵泓他們爲他準備的女子。
這個時候他從來帶着面具,不會讓對方看清他的面容知道他的身份,等到事情結束之後陵泓他們會將那名女子再悄無聲息地送回去,不過那天晚上,陵泓和白離二人都沒有出現,知道第二天早上醒來,清醒過來的他纔看見牀上的女子是葉疏影。
他並不在意葉疏影出現在那裡到底是巧合還是有意爲之,他和葉疏影發生了關係是事實,因爲他自己身體的緣故,即使對葉疏影負責也不會選擇娶她,那樣是害了她的一生,但是葉疏影她說自己並不在意,最後,葉疏影懷孕,他便只能娶了對方。
他那個時候想着,即使自己不愛葉疏影,至少可以護她一輩子安然,只是,沒有想到,終究還是在生琦溪的時候難產去世了。
聽着白未檀的話,風清持沉默了半晌,心中輕嘆了一口氣。
伸手將風清持微蹙在一起的眉舒展開來,淡笑着開口,“別皺眉,我還是喜歡看你笑起來的樣子!”
將心中極其複雜的情緒緩緩壓下,風清持對着白未檀勾脣一笑,絕豔傾城。
白未檀也笑了笑,“你一難過就跑到這裡來的習慣還是沒變!”頓了一下,看了一眼站在樹下一身寂寥的青衣男子,淡淡地笑了笑,帶了幾分感慨地開口,“只是沒有想到,言絡竟然也注意到了這個秘密。”
言絡很久以前,他的目光就只圍着子染轉動,只是,那個時候,他們誰都沒有往男女情事那方面去想,畢竟,當時子染比言絡足足大了九年,而且,言絡自己當時又還是個小孩子。
不過,較之自己,他到底沒有那麼多畏首畏尾的顧慮,直截了當地表明心意。
想到這裡,白未檀微不可見地勾了勾脣角,如果當年,他也能如言絡這般,沒有顧慮太多,如今站在子染身邊的人會不會就是他?!
“走吧!言絡也在外面站了很久了。”收回目光,白未檀神色淡然地開口。
風清持看了一眼遠處那道衣袍在寒風中獵獵生風的男子,眸子沉寂了幾分,言絡剛纔對她說過的話猶自在耳邊迴旋。
言絡對自己,縱容放任到沒有任何底線!
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只要不會傷害到自己,他從來不會阻止,這讓她不由自主地想,估計她若是想要言絡自己的命,他還會笑着上前遞刀。而且,這個行爲,與她會不會下手無關。
沒有說話,而是與白未檀並肩走了出去。
“子染,言絡可爲良人!”在即將走到言絡身邊的時候,白未檀忽然輕飄飄地來了一句。
風清持沒有說話,如果以前不知道未檀喜歡自己,她尚且可以淡笑着應下,但是現在,知道了未檀對自己的心思及愛意,這句話,他是用着怎樣的勇氣說出來的?!
15271807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