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七的眸子是一如既往的清淡寡涼,看不出任何表情,從薄脣溢出的話語有些微涼,卻也是極爲堅持。
風清持的表情微微一頓,在時七的目光中,搖了搖頭,“不必了,邊境那種環境我還是比較熟悉,而且,你才這幾天恢復,還是多休息吧!”
她是去找言絡,身邊跟了一個時七,讓言絡怎麼想?!再者,她喜歡的人是言絡,對於時七隻是將他當做弟弟,既然如此,就不能給他任何希望。
“你是去找言絡吧?”時七似是看着風清持,又似乎是看着她身後波光粼粼的湖面,聽不出情緒地問,不過那張精緻如玉的容顏,卻忽然在一瞬間恍惚了幾分。
“……是。”風清持承認。
時七沒說話,只是垂眸靜靜地看着她。
“時七,我一直是將你當做弟弟,對你從來沒有過男女方面的感情。”頓了一下,又繼續開口,“那天晚上的事情是我的不對,我不該對你做出那種事情,可是,說白了,我是女子,真正比較吃虧的人其實還是我,所以,這件事情,可不可以就此揭過,我們誰都不要再去計較?!”
風清持覺得自己說出這句話比較厚臉皮,畢竟那天晚上是自己喝醉了酒強上了時七,不過,這個時候,厚臉皮就厚臉皮吧,她總不能因爲那天晚上的事情就真的嫁給時七。
此話一出,果然,時七身上的氣息更加冷寂了,卻依舊是靜靜地看着她,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這樣的時七,反倒是讓風清持一時半會兒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了。
時七這個人,怎麼說呢,可能因爲幼年不好的經歷,讓他的性子極爲沉悶,寡言少語,常年居住在蒼穹山,過着與世隔絕的生活,其實,他根本不明白要怎麼和其他人相處,他就像是一個固執的孩子,執着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如果,我,要你,負責呢?”這句話,時七說地很緩,很輕,不過八個字,他卻接連停頓了幾下,墨色的鳳目,裡面帶着一抹說不出來的光芒,卻是很認真地看着風清持,也帶着執拗。
這句話問出口之後,時七自己似乎也微微頓了一下,貫來面無表情的容顏有些複雜幽深,不過極難令人察覺,攏在衣袖中的手緊了緊,似乎是有些緊張。
他第一次,這般想將一個人留在身邊,不惜用上自己覺得最爲卑劣的手段!
風清持心沉了沉,緩緩道:“對不起,我愛的人,是言絡。”
是言絡,不是時七。
“如果言絡他介意這件事情呢?”時七又問。
臉色微微一白,風清持沉默了片刻,沒有說話。是啊,言絡如果介意這件事情呢?!
介意即成事實的事情,本來就是無解的。
“言絡就是那個女人口中的兒子吧!”沉默之際,耳邊傳來輕飄飄的聲音,相較於剛纔的話,這句話纔是薄涼寡淡到連聽着身體都有些微微發冷的語調,根本就不想是一個活人能夠活絡吐出的話語,因爲真的聽不出一絲人氣。
只有一派無垠的幽涼。
風清持先是被這個語氣震了一下,然後便是時七話語中的意思,瞬間擡頭眸子詫異地看着時七。她自然明白那個女人所指的是素蓮,不過,即使是針對以前心智只有五歲的時七,她也就是說他應該喚言絡爲哥哥,從來沒有在他的面前與言絡談論過兩個人的身份。
時七能夠猜到,確實讓他有些意外!
不過,她也沒有否定地看着對方。
“呵呵……”一聲清淡的笑,有些莫名的嘲諷。
“這件事情,言絡沒有想着要瞞你,只是那個時候你的心智猶如五歲稚童,很多事情,都不好同你說。”風清持在一旁解釋道。
看着現在知道真相的時七,風清持忽然就想到了言絡。
那個時候的言絡,訝然,驚喜,震驚,還有面對時七時候的手足無措。
言絡從小就沒有親人,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弟弟,其實,他是很在乎時七的吧!
她不想自己成爲他們兄弟二人不和的原因。
“我知道。”時七的聲音有些微微生硬,“可是,我就是不喜歡他。”
然後在風清持詫異不解的眸子裡面,時七繼續幽幽涼涼地開口,“知道有這麼一位哥哥存在的時候,我就已經不喜歡他,現在,更加不喜歡。”
這個時候,風清持反倒是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了。畢竟,時七這句話中明顯還牽扯到了素蓮。
想起素蓮,風清持又看了一眼時七,不知道對方知不知道素蓮被碧家人劫持的消息,略微斟酌了一下,還是緩緩開口,“時七,素蓮……被碧傾雲給帶走了!”
“嗯。”對此,時七隻是給出了一個字的音調。
很明顯,這件事情他已經知道了。
既然對方已經知曉,風清持也沒有再過問,只是眸子微沉地看着他,“時七,言絡或許會介意,會放手,但是,事情不到最後一步,我都不會放棄。”
時七垂眸不語,本就沒有多少情緒的眸子更加寡涼了。
“好巧,我也是不會輕易放棄的人!”半晌過後,時七難得地勾脣淺淺一笑,有如一樹梨花在眨眼間盛放,極爲好看,尤其是他眼眸前的淡白色的梨花,看上去似乎更加靈動了。
風清持卻是一陣無言以對。
事情都攤開說到了這個份上,時七竟然還不願放棄?!
其實她有時候根本想不通,時七到底是看上了自己那一點,其實時七長得與言絡幾乎不相上下,現在雙腿也已經好了,除了爲人寡淡了一些近乎完美,自己又是名傳天下的神醫,按他現在的條件,喜歡他的女子肯定很多。
“若是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就先回去了!”風清持覺得,眼下這種情景,便是兩個人這樣單獨站在一起都有些說不出來的尷尬。
時七沒有說話,只是看了風清持一眼便又移開了目光。
風清持也懶得去猜測時七的意思,直接越過他往自己的院落而去。
“沒見到言丞相吧?”剛回答院中,便聽見了一道帶着幾分媚然的聲音。
芷煙穿了一身水紅色外袍,此刻正坐在苑中懶洋洋地曬太陽,看了一眼面色有些微白失落的風清持,沒有忍住地拋出了一句話。
“你怎麼在這裡?”風清持瞧了對方一眼,問。
“我擔心你。”芷煙依舊是懶洋洋地開口,不過,無論是話語還是表情,都看不出任何擔憂關心的表情。
斂去自己的表情,冷嗤一聲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你還是說正事吧!”這個時候,如果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芷煙應該不會這麼沒有眼力見跑來清風閣,畢竟,她現在的心情,是真的說不上很好。
只覺得亂糟糟的,什麼都亂,什麼都糟。
芷煙終於換上了一副認真的表情,“閣主,今天尹洛溪出城了,在一線天那裡見了一位男子。”頓了一下,才繼續開口,“似乎,是傳言中的羽王爺。”
這些時候,閣主讓她們稍微盯着一些尹洛溪,不過,自從前些時候從渚溪閣搬回尹府之後,尹洛溪基本上沒有什麼異常的舉動,基本上都是待在尹府不離開,只是極少時候會陪着玉思蓴出去逛街。今天卻忽然一個人出了城門,聽到消息之後,她便馬上跟了上去,發現對方是見一個黑衣男子,她的輕功雖然不錯,但是在那個基本上沒有任何藏身的地方,也根本不敢靠太近。
風清持眸子微冷了一分,有些泛涼。竟然是當初被錦月在風雲宴上救走的二皇兄。
“閣主,接下來有什麼打算?”芷煙壓低了聲音問。
風清持眯了眯眼,面無表情地看着天際遊弋的流雲,“等。”二皇兄和洛溪,今天總有一個人回來找她,當然,一起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二皇兄想要什麼,從一開始她就知道,無外乎代替阿痕坐上那個位置,只是,洛溪嘛,她不是那種有野心的人,她估計還是因爲未檀。
只是,不知道這些年未檀隱瞞衆人的那些事情,她知道了多少,又是在裡面充當什麼角色!?
想不明白,風清持也沒有再細想這個問題,反正不久之後,自己都會知道。
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芷煙,緩緩開口,“芷煙,明天晚上我會離開焱鳳,到時候,行雲止水和繪亦閣的一切都交給你打理。”蒼梧,芷煙,莯流,他們三個人的能力都挺不錯,蒼梧處事圓滑,八面逢迎,芷煙成熟穩重,做事靠譜,莯流雖然爲人冷漠,卻勝在心思細膩,魄力和能力都不缺。
其實,如果不是因爲那件事情讓她覺得莯流實在不方便再留在自己身邊,她未必會讓莯流離開焱鳳。
輕嘆了一口氣,不知道莯流現在如何了,繪亦閣在述月的人並不多,但是,自保的話,只要不故意和碧傾雲他們對上,……應該還是沒事的吧!
大概是猜到了風清持離開焱鳳是要去邊境,芷煙凝了凝眉,目光有些深沉,裡面寫滿了不贊成,“閣主,這個時候邊境太危險了。”
若是碰到了末染的軍隊倒還好,一旦碰到了敵軍,那可就棘手了。畢竟邊境交界的地方,兩方士兵都有可能出現,而且,這個時候邊境區域逃難的百姓較多,難免其中不會混了其他的人。
“無妨,我會注意安全。”風清持回答。
芷煙還想再說些什麼,風清持直接打斷,“前方戰事傳到這裡總歸是需要幾天,我現在沒有這個耐心等了,而且,邊境,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風清持的話語,很堅決,不容任何人置喙。
見狀,芷煙只能無奈地點點頭,“那好,閣主,你自己小心一點,我會替你守好帝京中的一切。”
“嗯。”風清持點了點頭,“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要記得密切關注帝京中的消息,聽從紫皇調令。”
“呃?”芷煙一愣,不明所以。
關注帝京中的消息她可以理解,只是,爲什麼要聽紫皇陛下的調令?!
風清持卻沒有替她解釋的意思,只是看着芷煙緩緩添了一句,“這次藍鈺並沒有去往邊境,你有什麼事情可以直接去找他。”
芷煙:“……”這個時候,閣主居然還有心情調侃她?!
如果不是因爲閣主剛和言丞相鬧矛盾分開,她是真的很想調侃回去。
“那閣主,湖藍會和你一起去麼?”芷煙亮着一雙眼眸問。
看着芷煙一雙眼睛中都寫着“將湖藍一起帶走吧,帶走吧”的光芒,風清持脣角微微抽搐了兩下,斜瞥了她一眼,“怎麼?湖藍得罪你了?”
芷煙有些無奈地笑了笑,緩緩道:“得罪倒不至於,我還不至於和一個小丫頭計較,只是,她話太多了,整日絮絮叨叨的!”
“不了,湖藍不會武功,照顧人還可以,若是去邊境還是算了吧!”她怕最後換成自己來照顧她,想想那個場景,風清持都覺得有些可怕。
芷煙神色蔫了一些,看着正臉色不是很好的湖藍走了進來,一努嘴,“說曹操曹操到!”
待湖藍走到了跟前,芷煙才緩緩開口詢問,“怎麼了?垮着臉整的跟個誰欠你一千兩銀子一樣。”面前這小姑娘,不僅喜歡看美人,而且還極爲愛財。
湖藍卻連一個正眼都沒有給芷煙,也沒有搭理她的意思,而是對着風清持道:“閣主,尹洛溪尹小姐來了!”
湖藍以前覺得那位尹小姐人還挺不錯,又是小姐的朋友,所以對她也從來都是客客氣氣,可是,上次那件事情,肯定是她欺負了小姐。
芷煙有些神奇地看着風清持,果然找閣主來了!
風清持清透的眼眸卻是完全沒有意外之色,極快地閃過一抹深沉的複雜,對着湖藍吩咐,“請她進來吧!”上次那些事情之後,本來是打算去找她的,後來發生了太多事情,也就被擱置了。
真算起來,兩個人也有挺長一段時間沒見了。
“是。”湖藍的聲音有些不情願,不過還是很快下去了。
“那我也回去了。”芷煙緩緩起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