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少年穿着一件跟王宮完全不符的破舊衣裳,衣服上打着補丁,洗得雪白,看起來就跟街頭的平民百姓一樣。
劉海留得很長,還佝僂着腰,讓人看不清楚他的樣貌,只覺得他卑躬屈膝,比宮裡面的太監更甚。
但在蘇蘇的記憶裡,這人過得實在比太監還不如。
爲啥?
因爲他是個被秦國遺忘在這裡的質子!
楚九歌!
這人的人生軌跡可以參考一個人――秦始皇嬴政!
他的生母身份低微,據說是一名端酒侍女,秦王酒後亂性臨幸了她,之後誕下了楚九歌,不過兩人的處境並未因此好轉,侍女長得不夠美貌,秦王又有太多孩子,轉眼就把他們忘在腦後,直到慶秦交戰,秦國不幸戰敗,割地賠款還要送一個王子當質子的時候,秦王纔想起他來。
於是年僅三歲的楚九歌就被送到了慶國。
一開始慶國還是給了他王子待遇的,但沒過多久就搞清楚了他的身份,知道丫根本就是秦國在廢物處理,一點用都沒有,於是上上下下就都不把他當回事了,吃的用的全被剋扣了個乾淨,宮女太監都拿他當個奴隸使喚,就連身體的原主蘇蘇都不例外!
她偶有幾次進宮,都是跟王玉郎那羣狐朋狗友一起,盡情的作踐他的。
可誰知道這傢伙以後會有那麼大的運勢,那樣大的成就?
就在他在慶國當質子的這些年,秦國發生政變,一羣王子試圖弒君篡位,結果兵敗被殺,等把他們殺光了以後,秦王發現靠!所有兒子都殺光了,一個都沒留下!這時候他已經一大把年紀,生不出孩子來了,爲了不讓皇位後繼無人,他絞盡腦汁,終於想起來慶國還有個漏網之魚,急忙拿出一大筆錢把人給贖回來。
於是楚九歌轉眼之間就成了太子,不久秦王駕崩,他就順理成章的成爲了秦王。
之後,他就開始展現可怕的戰鬥藝術和政治才華,不但把秦國打造的跟鐵桶一樣,還開始大肆攻擊鄰國,打下了偌大邊界,就連慶國都不得不跟他們簽訂同盟條約,條約內容是將曾經欺辱過他的人送去他宮裡面,表面上是說陪他喝幾天酒,實際上卻是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好多人回來就瘋了。
這羣倒黴蛋裡包括王玉郎,也包括蘇蘇……
蘇蘇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眼神複雜的看着眼前這少年。
他臉上還帶着王玉郎留下的掌印,紅通通的,一看就知道很疼。
可臉上還在笑,笑得極爲卑微可憐。
蘇蘇慢慢走到他面前,他也許是想起了以前被蘇蘇虐待的時候吧,縮着肩膀,跟只小雞似的,不敢動,不敢說話,也不敢逃。
“你疼不疼?”蘇蘇問。
“不疼。”他垂頭回道,聲音意外的動聽,像琴絃撥動的聲音,每一個音節都帶着悅耳的旋律。
蘇蘇擡手伸向他。
楚九歌以爲她要打他,她打起人來,可比王玉郎要疼多了,嚇得剛要退後,就聽見她說:“不許動。”
楚九歌只好站着不動,握緊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下一刻,一隻冰涼的手就撫在他臉頰上,指尖溫柔的撫過他臉上的掌印。
“怪可憐的。”蘇蘇說道,“回頭你過來找我。”
楚九歌愣在原地,一時之間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整個人腦袋都空空的。
已經多久沒人這麼溫柔的對待他了?
上一個這麼對待他的人,是他可憐的母親。
但打從十三年前,他被送來慶國當人質以後,就再也沒有人溫柔待他了。
楚九歌楞過之後,覺得心裡咚咚亂跳,又留戀又害怕,留戀這溫柔,又害怕她是在醞釀着比耳光更可怕的壞主意,她一貫如此,跟王玉郎沆瀣一氣,折磨起人來,壓根就不把人當人看。
不過蘇蘇並沒有接下來的動作,因爲王蘭姿已經從蘭心閣裡出來,喊她回去上課了。
“我馬上來。”蘇蘇回了一聲,又轉頭囑咐道,“你記得,一定要來找我啊。”
“好,好。”楚九歌急忙回道。
他弓着腰站在原地,像個卑微的太監似的,目送蘇蘇離開。
耳朵裡聽見王蘭姿埋怨的對她說:“你理這個下賤東西做什麼?”
“那不是什麼下賤東西。”蘇蘇回她,“那是秦國王子楚九歌吧?”
楚九歌聽見這個稱呼,忍不住扯出一個諷刺的笑容。王子?時至今日居然還有人記得這個稱號?
“楚九歌!還不快回來給少爺研墨?”文濤閣裡,王玉郎的聲音傳來。
“這就來!”爲了賺點殘羹剩菜吃,於是主動跑到文濤閣,給裡面的文臣武將之子當奴僕的楚九歌急忙應了一聲,面色複雜的看了蘇蘇一眼,然後轉頭朝文濤閣小跑而去。
蘇蘇其實也在看他,但沒他那麼明目張膽。
但王蘭姿就站在她身邊,當然發現了這一點。
於是開口取笑道:“你的老毛病又犯了,不過你這眼光可得提高一點,雖然他長得還算不錯,但是身份太過低賤,不過是我哥哥手下的一條狗,你若是睡了我家的狗,我這面子上可就過不去了。”
你的面子值幾個錢啊?
你哥跟你的面子加起來都只能論斤賣,還賣不到五毛!
蘇蘇纔不管她的面子裡子呢,她現在一門心思都在楚九歌身上。
作爲日後滄浪茶會,“反蘇蘇同盟”的重要一員,楚九歌是導致她蘇家死無葬身之地的黑手之一,原因有兩點,一是因爲蘇蘇自己作死,跟着王玉郎折磨他,二是因爲這個人睚眥必報,據說手裡有個專門記人名的本子,這本子跟死亡筆記似的,寫下來的人日後都死了,不過不是被本子詛咒而死的,而是被他想方設法幹掉的。
不過現在還好,她跟他雖然有過節,但結的樑子還不是很大。
趁着最近常常在宮裡走動,蘇蘇覺得自己應該趁機刷刷他的好感,把危險扼殺在搖籃裡。
那麼首先,就從送藥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