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只覺背後一冷,回頭看向楚九歌:“九歌?”
她沒看到楚九歌剛纔那副鬼神似的模樣,還狐疑的想自己是不是傷風感冒,否則怎麼會突然背上發涼……
楚九歌的眼睛被劉海遮住,並不露半分情緒,他衝蘇蘇笑了笑:“怎麼了?”
“沒什麼。”
蘇蘇搖搖頭,心想:“都是蘇真的錯,害我神經過敏……”
可憐蘇真躺着也中槍,在書房裡打了好幾個哈秋。
待進了後面屋裡,葉落英便不說廢話,直接把蘇蘇關心的情況講出來。
原來,蘇真帶顏如玉入府以後很快就霸佔了宰相府——人人都以爲蘇蘇已經死了,宰相大人又人事不省,藥石罔效,這蘇真儼然是下一任主人。所以,宰相府內形勢一片倒,沒人敢得罪這個鐵板釘釘的繼承人蘇真。
敏夫人身爲大將軍之女,原本可以回孃家暫避鋒芒,可她沒有離開,仍然留在宰相府。
說到這,葉落英輕聲嘆氣,頓了一頓。
“然後我娘呢?”蘇蘇很是擔心。
“宰相夫人她……”葉落英繼續說道,“宰相夫人勢單力孤,比不得仗着皇帝撐腰的蘇真和顏如玉,在府裡被架空了宰相夫人的權利。她眼下被關在道院裡,顏如玉對外說是夫人在爲宰相大人祈福,不讓任何人見她……我幾次過去都被攔了下來,不過好歹沒有無功而返,他們輪班的時間我已經記下來了,待會趁着他們交接,你我想辦法混進去。”
蘇蘇忍不住冷笑,“我娘要是掉了一根毛……回頭我叫他們拿肉來賠!”
在心裡對蘇真母子施以滿清十大酷刑之後,蘇蘇忽然擡頭看向葉落英,上上下下將他打量了一遍,目光從他身上的僧衣,移到他手裡的菩提佛珠上,終於問了出來:“我剛纔沒來得及問……落英你這是要出家了?”
葉落英一愣,道:“蘇蘇你誤會了,我這是……不過是與主持大師探討佛經,修身養性罷了。
他說着,露出真誠的笑容,暖暖動人心。他沒有告訴蘇蘇,他是以爲她不在了,竟然生無可戀,想落髮爲僧,卻又牽掛還身在困境裡的宰相夫人……所以纔沒有立刻到廟裡去,而是暫時帶髮修行,只等將宰相夫人救出來,他就正式去剃度。
看着那熟悉的笑容,蘇蘇有那麼一瞬間神色恍惚,但過往的心動終究是回不來了,只能語氣平平道:“謝謝你費心了,落英。”
聽到這話,葉落英面上微笑,心中十分苦澀——
他想要的不是謝謝,但也已經不重要了。
“蘇蘇,我們之間不存在道謝與否,你救了我,我永生不忘。”他用動人的眼神看着蘇蘇。
眼神是心靈的窗戶,望着他的眼睛,蘇蘇不禁想起當初第一次見到葉落英的時候,他黑髮如墨,身體白皙,美得動人心魄。然後這個宛如年少版葉荊棘的少年,用他清澈乾淨的雙眸,不帶任何鄙夷的望着她,純淨,溫柔,專注,友善,那麼望着她。
“我剛剛還在想,上天會不會派一名天女來救我。”那時的少年輕聲說着,微涼的手指攏過她的鬢髮,聲音那麼清澈,“然後,你出現在我眼前。”
……嘖,總想着以前的事情做什麼?蘇蘇下意識的搖搖頭。
葉落英其實是故意的,他總是忍不住回想過去的事情,也總忍不住想讓蘇蘇回想起過去的事情。不過這種事點到爲止,說多了,容易引人懷疑,於是回到正題道:“現在宰相府裡,侍衛輪換巡邏的週期是兩個時辰一次,我去吸引走他們注意,蘇真還忌憚哥哥在幽雲城,所以我是安全的。”
蘇蘇搖搖頭,道:“用不着,我有其他辦法。”
葉落英自然不信蘇蘇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妹子做得到。
卻聽她道:“我是毒師。”
她是手段莫測的毒師,區區潛入院子的計劃怎麼會難倒她,莊周蝶就十分合適。雖然莊周蝶氣味甜香,但混合在院子裡的薰香和花香中也就不明顯了。
在來京城的路上,蘇蘇用有限的材料配了一些毒藥,包括莊周蝶在內,這時候自然派上用場。
酉時末,近戌時。
守在後院門口警戒的侍衛下意識的精神放鬆,高興的等待下一班侍衛來輪換,琢磨換了班之後上哪活動,卻看見一道雪影翩翩而來,在夜幕微垂的環境下,彷彿話本中的狐仙女鬼一般飄渺。
侍衛一看,原來是今日進府的女藥師,真是美得脫俗,宛如畫中仙。
他想着,如果這位女藥師要進後院,該怎麼在不惹惱她的前提下禁止她入內……還沒等他想好怎麼說,就看女藥師走到院門附近,興致盎然的站在那看了看梅花,接着就轉身走了。
……原來是賞梅啊。
侍衛這麼想,看着視野裡那道纖細輕盈的背影漸漸遠去。
忽然,寒風之中的花香彷彿濃郁了一些,如若旖旎甜夢,令人緩緩沉醉進去。
——隨風潛入夜,催眠細無聲。
蘇蘇一邊故作風雅的想,一邊轉過身,目睹門口兩個侍衛已經抱着自己的兵器,歪在一塊,打起鼾來。
蘇蘇越過他們,飛快的走進門內,待她身影消失,楚九歌出現在花園中,他若無其事的走到院口,準備着若是侍衛中途醒了,就再撒一把藥……
而蘇蘇進了後院便如魚得水,沒有誰比她更熟悉這個後院,根據葉落英提供的情報,蘇蘇藉着景物遮蔽,繞過偶爾來往的侍女,來到道院所在。
自從蘇蘇當日被皇帝逼迫做護國佛女一事之後,敏夫人不再信佛,改信道教,佛堂也被改成了天天敬三清的道院。
往常這邊院子有青煙嫋嫋,清幽自在,叫人安寧。
可蘇蘇到了院裡,卻只見寂靜無聲,彷彿空無一物,沒有生息,叫人心寒。
蘇蘇不敢多想,推門而入,看到眼前情景,登時眼睛一熱——
只穿着單薄秋衣的敏夫人背對着她,坐在蒲團上,渾身瑟瑟發抖,卻挺直脊背沒有回頭。
聽到蘇蘇開門進來的聲音,敏夫人只語氣淡淡的道:“又要對我講你那些齷齪事嗎,聽琴?”
聽琴?
“誰是聽琴?”蘇蘇一愣之下說了出來,就見敏夫人轉過頭,她的臉上帶着驚訝,在看到蘇蘇的下一刻,表情變得又驚又疑。
而蘇蘇一見敏夫人,眼淚頓時不由自主的掉落下來,她心疼極了,上前扶住敏夫人,上下打量。只見敏夫人瘦了好幾圈,面目蒼白,睏倦之中猶帶病容,很是憔悴不已,叫蘇蘇差點認不出來。
蘇蘇張嘴還沒喊出一聲娘,就見敏夫人從蒲團上爬起來,眼睛癡癡望着她,哆哆嗦嗦的喊:“蘇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