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被戲耍的怨恨,南屏大步流星的追了上來。
“吃我五毒俱全丸!”
“吃我五馬分屍散!”
“吃我腦殘片……”
一路上,蘇蘇將身上能丟的東西全丟出去了,卻沒能再阻擋南屏的步伐。
最終,那銀光閃閃的長劍架在她的脖子上。
蘇蘇頓在原地,身後傳來南屏的聲音:“轉過頭來。”
她無可奈何的轉過頭,見月色如水,南屏手持劍柄,立在她身後,劍柄下垂着一根長長穗子,正隨着夜晚的威風輕輕搖曳。
他目光溫和的看着她,對她說:“看在你我共患難一場的份上……你有什麼遺言嗎?”
蘇蘇氣喘吁吁的看着他。
死亡近在咫尺,這一刻,許多人許多事,猶如雲煙般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前世的平凡人生,背不完的單詞,做不完的工作,相不完的親。
穿越之後的人生,背不完的罵名,殺不完的敵人,數不清的陰謀。
雖然有很多難過的事情,卻也有很多好事,前世有父母陪伴她,穿越後的父母更是溺愛她……葉荊棘,葉落英,十公主,師兄,師傅……以及楚九歌……
“哎。”她喃喃道,“我還是不想死。”
“抱歉。”南屏滿臉歉意道,“只有這件事,我不能答應你。”
伴隨着他的這句話,天上忽然轟鳴一聲,滾過一道驚雷,然後,雨水沙沙落下。
蘇蘇盯了他一會,然後慢慢擡起臉來,任憑雨水沖刷她的面孔。
那紫霄特製的,改變她面容的藥水,在雨水中漸漸融化,就像蝴蝶破繭而出,露出美麗的翅膀……露出那張被作者冠以“天下第一美人”之稱的面孔。
南屏原本無動於衷,但漸漸的,握劍的手開始發抖。
蘇蘇擡起袖子,狠狠擦了把臉,然後拿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他。
四目相對,一剎無言,唯有雨聲越來越大,將兩個人打得溼透。
草原的雨很冷,蘇蘇就像一隻渾身溼透的小貓似的,在雨水中瑟瑟發抖,她看着南屏,長長睫毛被急雨打得不停顫抖,用一種可憐兮兮的語調問道:“你還想殺我一次嗎?”
這句話猶如一道曲折雷電,打進南屏心底。
他渾身一顫,險些握不住自己的劍。
他急忙咬了咬舌頭,舌尖的痛楚和血腥味讓他保持了清醒,他盯着蘇蘇,顫聲道:“你……沒死?你……究竟是人是鬼?”
爲了活下去,蘇蘇只好忍住心中的厭惡和憤怒,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
南屏摸了摸她的臉,感受着指下凝脂般的肌膚,忽笑道:“你還活着……”
但笑容很快凝固在他臉上。
他喃喃道:“你既然還活着……爲什麼還要回來?”
“我又沒有怪你。”蘇蘇睜着眼睛說瞎話,“不但沒有怪你,還一直對你很好,我甚至改頭換面,打算嫁給你……否則的話,我爲何不讓別人扯下我的面巾,偏讓你扯下我的面巾?我爲何不對別人說扯下面巾就嫁他的話,偏要對你說?”
這原本只是她的一時鬼扯,現在卻成了她救命的稻草。
只希望南屏能夠信她的鬼話,只希望南屏真的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是喜歡她的。
南屏聽了這話,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微光,似乎心底有了一絲動搖。
感情上,他希望對方說得都是真的……尤其是那句改頭換面都要嫁給他的話,簡直讓他丟下手裡的劍,將她擁在懷中,拿自己身上僅有的溫度溫暖她冰冷的身體。
然而理智卻告訴他,這都是假的,她若真如她所說的那般愛你,又怎會三番兩次的對你下死手?這一次若不是你提前設好埋伏,只怕早就已經葬身草原,屍骨被野狼所食了。
兩個人就這麼盯着對方,等待着理智和感情決一勝負。
或者他丟下劍,將她擁抱。
或者一劍刺來,將她殺死當場。
最終,南屏長長嘆了口氣,低沉沙啞道:“蘇蘇……我喜歡你。”
蘇蘇聽了這話,也長出一口氣,臉上禁不住流露出淡淡笑容。
刺啦一聲——
這笑容凝固在她臉上。
她慢慢低下頭,看着刺穿自己小腹的劍。
南屏握着劍柄,一步步朝她走來,一步步將劍刺得更深,劍尖穿過她的小腹,從她腰後穿出來。
一手握着劍,一手將蘇蘇抱進懷裡,南屏俯首,對她又溫柔又悲傷的說:“我……喜歡你。”
蘇蘇疼得整個人佝僂起來,她雙手放在他的手上,想要將他握劍的手掰開,卻怎麼也掰不動,反而使自己傷口更痛,流血更多,那血順着傷口垂落在地上,很快就暈開一片。她滿臉痛苦的看着他,從牙縫裡蹦出三個字來:”你……說謊!”
“我沒有。”南屏緊緊抱着她,身上的溫度朝她冰冷的身體裡灌去,“我若不喜歡你,在京城的時候,我又怎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幫你?雖然我平時忙於工作,沒能常常來看你,但你的消息,我每天都讓人送來……你被牡丹公主爲難的時候,我跟你一樣憤怒,你度過難關的時候,我比誰都高興……你跟葉荊棘傳出謠言的時候,我心裡……也着實不痛快得很……”
“這些都是假話,我一句也不想聽……”蘇蘇靠在他懷裡,已經有些視線模糊。
南屏眼睛眨了眨,裡面似乎流淌過一絲淚光。
“現在仔細回想一下,僞裝成紅蘇的你,我其實也挺喜歡。”他喃喃道,聲音裡帶着一絲哭腔,“你如果真的是紅蘇多好,哪怕來歷不明,哪怕是個人人避諱的毒師……我也不在乎,我也願意娶你。”
頓了頓,他終於讓淚水流下來:“……可你是蘇蘇,是蘇中正的女兒。”
蘇中正,密謀反叛的逆臣。
爲什麼……你偏偏是他的女兒呢?
“若你一直像從前那樣,人盡可夫,蠢笨如牛多好……那樣的話,我就不必想方設法的對付你,我甚至不會正眼看你。”南屏低頭,捧着蘇蘇的臉,喃喃道,“你爲什麼忽然變成這個樣子……我又爲什麼……偏偏會喜歡上你呢?”
蘇蘇眼神渙散,壓根聽不清他說什麼了。
南屏哀傷又憐愛的俯視她,慢慢俯下首,吻在她染血的脣上。
雨水如簾,一串一串流淌在他們身旁,猶如從天而降的一張水晶簾,遮掩在他們面前。
噠噠噠——
馬蹄聲由遠至近,一個冷漠的聲音忽然在大雨中響起。
他道:“把你懷裡的女人……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