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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終於漸漸明朗了,清晨的陽光剛剛穿過薄薄的霧靄,空氣裡還是潮潮的,充滿了露水的清香。可餘光的心裡卻很是雜亂,他擡頭望了望天空,淡乳色的天際矇矇亮着,讓他覺得一片沒有由來的眩暈。

“我們上路嗎?”吳勇小心翼翼地問道。

餘光站起身來,點了點頭。

回去的路上,所有人都是打着空手,沒有棺材的累贅,所以還算輕鬆。回去的路並不像想象中那麼艱辛,雖然很多岔道,但是一看到昨天晚上留下的深深的腳印和路邊跌倒的草叢,還是很容易地找到了正確的道路。

路上的確很險,一面是懸崖,走過時,不停有細小的碎石頭窸窸窣窣地落下去,卻聽不到落地的聲音。餘光緊緊抓住了翁蓓蓓的手,緩慢地行走在忽高忽低的山路上,他簡直不敢相信昨天會是在漆黑的夜裡平安走過了這條路。

三個小時後,隊伍終於看到了村口的那顆大榕樹,餘光不禁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昨天走一夜的路,都沒有感覺到勞累,可現在卻覺得小腿肚子一陣陣痠痛。

走到村口,他竟莫名地覺得自己全身虛脫,上下一點氣力都使不出來。他看到榕樹粗粗的樹幹,就有一種想要靠在上面睡一覺的衝動。看着這暗棕色的粗糙的樹皮,到處都是從樹上懸下來的鬚根,他竟有了種迴歸的感覺。這也許有他的童年有關吧,他小時侯,家門外也是一棵粗壯的榕樹。夏日中,常常躲在巨大的樹蔭裡睡上一覺。看着這棵榕樹,恍然間,餘光竟感覺回到了童年。

樹冠像傘一般,向四面八方伸展了出去,窄窄的卵型的葉片隨着微風輕輕搖曳。樹枝的分岔生出了無數的鬚根,在空中飄動,這些鬚根上半部的褐色的,然後延伸着須顏色漸漸變淺,到末端最後變成了淺淺的淡白色。樹蔭是一個巨大的陰影,遮住了頭上強烈的日光,站在下面,可以感到無端的涼爽宜人。

餘光奔跑到了樹蔭中,撲面的涼風愜意無比,他突然有了躺在下面睡上一覺的衝動。

不過,他又有點納悶,這麼大的榕樹一般只在亞熱帶的南國纔有生長,怎麼在這偏僻西南一隅的荒涼山村中也有呢?這裡的氣候一定很是怪異吧……

他一邊想,一邊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地表很涼,一股若有若無的寒意貼着臀部襲上了身體,讓他頓時打了個寒顫,渾身一陣哆嗦。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呢?餘光有些不解,但是在這炎熱的天氣裡,能夠有這麼一種涼意襲上心頭,倒也是令人身心愉悅。

餘光在衆人詫異的眼光中平躺下自己的身體,眼睛半閉着。

朦朦朧朧中,他似乎回到了童年,躺在家門外的那棵大榕樹下,任微風輕柔地拂過面頰。幾個小夥伴總是不願意讓他睡得安生,老是那他們的腳丫在他的臉上面舞來揮去。其中有一個小夥伴的腳丫特別大,他們都叫那個孩子大腳。

在恍惚中,餘光似乎又看見了那個叫大腳的小孩正把他那雙特大號的腳丫在他的臉上拂來拂去。

等一等!大號的腳丫!

在這似睡非睡的境界裡,餘光光對自己說,自己好象真的看到了一雙大腳!就在自己的視線上方搖來搖去!

餘光張開了眼。

是的,真的有一雙腳!

一雙特大號的腳!

正在榕樹濃密的樹葉中搖來搖去!

餘光像觸了電一般跳了起來,他擡頭望了過去。一個粗壯的渾身赤裸的身體隱隱約約躲在密密麻麻的樹葉中隨風飄來蕩去。他的脖子被一條粗粗的繩索吊在了粗大的樹幹上,鬚根從樹枝上飄下來,在他身邊縈繞糾纏。他的舌頭從嘴裡吐了出來,頸子周圍一圈暗紅色的血淤,臉一片煞白,眼睛睜得大大的,死死盯着遠處。

儘管五官已經變形,餘光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個吊在樹上,已經死去的人,正是昨天晚上奉命出村報警的那個擡棺手——仨兒!

仨兒死了!這意味着什麼?

這意味着沒有人去報警,沒有警察會在今天來到惡詛村。

他是在所有人去時被人吊在這裡的,這也意味着在這個村子裡,除了王勞模,還有其他的兇手,正躲在暗處偷偷窺視着他們!

一剎那,餘光感覺自己的頭更眩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