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2、哀莫大於心死

楚天闊一路上都不知是怎麼回到御史府, 他的心情比任何時候要沉重,他最愛的女人,爲何把他的生父推下陡坡?她爲何要自己父親的命?楚天闊百思不得其解, 但霖鈴郡主不會欺騙他, 他相信她們。

楚天闊回到御史府, 抱着父親進入屋內, 他立馬傳來太醫。

霖鈴郡主和小綺徹夜沒有回去, 她們陪着楚天闊,等着太醫的診斷。

周太醫看了看雲仲敏的傷勢,搖頭嘆氣說:“楚少爺, 事不宜遲,我要馬上開刀, 取出病人腦顱的淤血。否則, 我怕他活不到天亮。”

楚天闊悲痛地點點頭, 聲音嘶啞地說:“麻煩太醫!”

周太醫搬出藥箱,在楚天闊面前擺出一把把光亮的柳葉刀, 又把燭臺移至牀前。他做好準備,終於用刀切開雲仲敏的頭顱。

霖鈴郡主和小綺不忍看下去,便先退出來。

楚天闊望着周太醫爲父親開腦顱,還好父親早已昏迷失去反應,不然定會痛死。楚天闊只覺得太醫的每一刀都像是刮在自己身上, 他已經汗流浹背。

等到周太醫爲雲仲敏做完手術, 他用紗布裹着雲仲敏的腦顱, 口中卻還是止不住嘆氣。

霖鈴郡主和小綺又回到屋內, 他們聽楚天闊問周太醫:“太醫, 他到底怎麼樣了?”

周太醫如實回答:“楚少爺,我雖然把病人腦顱裡的淤血取出來, 他也暫時脫離了危險。但是,我怕病人以後會長期昏迷,像活死人一樣,再也醒不過來。”

“什麼?”楚天闊面如土色,他哪裡接受得了這個事實?作爲兒子,他還未盡過孝道,宰相府還沒顛覆,他的父親卻要長睡不起?楚天闊乞求他,說:“太醫,你一定要想想辦法,救救他。”

“楚公子,我盡力了。”周太醫感慨說,“病人會不會清醒,要看他自己的意志,也許某一天他忽然就醒過來了,所以,你擔心也沒用。如果有空,多陪他說話。只要有求生欲,他應該會醒過來,這是遲早的事。”

周太醫走了,楚天闊卻趴在父親的牀頭失聲痛哭。

霖鈴郡主走過去,蹲在他身邊,憂心勸道:“楚公子,你不要太難過了。雲伯父聽到的話,他會很傷心。”

“七年,我用了整整七年的時間,受盡磨難從宰相府的死牢裡救出我父親,本以爲苦盡甘來,我好好盡孝,撫慰他後半生,沒想到天不遂人願,偏偏又讓他受這回罪。”

“楚公子,我很明白你的心情。”霖鈴郡主伸手去擦他臉上的淚水,她要讓他知道,她不僅理解他,還會不離不棄陪在他身邊。

楚天闊淚水未乾,他又失望又不解地說:“我想不通,她爲何要這樣做?”

霖鈴郡主答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有她的目的,爲了目的她不擇手段,又豈是你我猜就能猜明白的?”

楚天闊卻說:“我要問清她,爲何對我父親下毒手?”

霖鈴郡主回頭瞟了小綺一眼,小綺也在看着她,她們主僕並不多說一句話,內心卻強烈希望,楚天闊永遠誤會雪歌。只要真相沒水落石出,霖鈴郡主與楚天闊的姻緣,就多一分希望。

次日醒來,姜芒走到寒山晨鐘前,他一個人在敲鐘,鐘聲先急後緩,似在暗示自己,長夜已過,勿再醉生夢死。

王大森興致勃勃趕來向他稟告:“大侯爺,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姜芒不以爲意,他們今日便要搬回宰相府,入了宰相府,他又是那個必須爲父親撐起半邊天、以家族爲重的大侯爺,而他弟弟和雪歌的婚事,是愈來愈近了。

王大森湊到他耳邊,悄悄說:“大侯爺不是一直要我們尋機會殺了雲仲敏嗎?昨日傍晚,大夫人落水,楚天闊趕去救大夫人,一個蒙面黑衣人將雲仲敏推到斜坡旁,等楚天闊找到他時,我先楚天闊一步,將雲仲敏推下陡坡。”

姜芒聽了,異常振奮,他拍掌笑道:“好!你做得好!”因爲雲仲敏知道沐家滅門慘案,自從楚天闊救走他後,他就成爲姜芒的心頭大患。

姜芒又問:“你說一個黑衣人將雲仲敏推到斜坡旁?你有沒有見過這個黑衣人?”

王大森搖頭,抱歉地說:“沒有,當時我一心要殺雲仲敏滅口,顧此失彼,也就沒有去關注黑衣人。而且那時候,御史府和敦王府的人馬都在附近,我只是偷偷行動,尋個機會,一擊即中,將雲仲敏推下陡坡。”

“嗯。”姜芒點頭後,他眉尖的憂慮卻更深。黑衣人,這個黑衣人到底是誰?難道當年沐家慘案,還留餘孽?

“大侯爺,莫非你在擔心這個黑衣人,與沐家有重大關聯?”王大森講出他的心事。

姜芒繼續敲着晨鐘,他說:“我怕我父親說得對,他最不願意發生的事,卻終會發生。”

楚天闊知道宰相府今日便要回來京城,趕在他們回來前,他必須去見雪歌,否則,等她回到宰相府,他更難以見她一面。

他不辭辛苦再次駕馬來到寒山,宰相府的人在收拾行禮,還未動身。他來到小溪邊,雪歌恰好坐在溪邊洗腳。

雪歌今天心情很歡暢,她昨天剛打開心結,知道楚天闊父子並沒有虧欠她,相反,是她虧欠了他。她心裡總默默想着,並且有所期盼:“如果她還有以後,便用一生彌補楚天闊,他們一家對她的恩德。”

“你怎麼來這裡?”雪歌問他,雖然她知道他在寒山上,他也知道她在寒山上,但爲了各自周全,他們一直忍着沒見面。

楚天闊不知她爲何還這般鎮靜,難道是他誤會了她?她並沒有推他父親?她不應該相信霖鈴郡主,他應該相信她?

雪歌用晶瑩如玉的足踝,踢着水花,她在有意無意地引他注意。在他面前,她從不掩飾自己的美,因爲他是她摯愛的男人,她的身體、她的心,都是他的。雖然她傷過他的心,他與霖鈴郡主曖昧過,可是她堅信,他愛的還是她。

楚天闊走過去,直直將雪歌拉起來,他的動作有些粗#魯,並沒讓她及時穿上鞋子。

雪歌只好光腳踩在花草上,任憑楚天闊將拉她到了附近一處隱秘的樹叢裡。她的腳踩到荊棘,荊棘刺入肉裡扎出血,雪歌雖然痛卻也不喊疼,因爲拉着她的是楚天闊。

“你將我拉到這麼個不見人影的地方幹嘛?”雪歌用柔荑捲起髮絲,嬌嗔地說着,“你想對我怎樣?”她幾乎要厚顏無恥地說到都隨他,卻還是羞澀得沒有說出口。可是她卻踮起腳尖,主動湊上他的脣,放下身段去吻他。

楚天闊冷冷避開她的吻,他甚至用力將她推開,他的表情有她從未見過的陰暗和哀傷。

“我問你一件事,昨天,你是不是趁着我去救我姐姐,暗中推走了我父親的輪椅?”楚天闊悲憤地問她。

雪歌心下一震,在時機還未成熟前,她不敢承認,也不能承認。如果她一承認,御史府追根究底,最後必定知道沐家遺孤還活在世上。御史府知道,敦王府就會知道,他們難免會把她的身份傳到宰相府。那時,她還怎麼入宮?怎麼復仇?怎麼去傾覆宰相府?

雪歌咬着牙,矢口否認說:“沒有,我沒有見過你父親!”

楚天闊忿恨地反駁她:“你說謊!”

雪歌儘量平下心來,問他:“天闊,發生什麼事了嗎?”

楚天闊臉上青筋凸露,他一步步逼近雪歌,怒髮衝冠說:“你昨晚瞞着我,推走我父親的輪椅,還將他推下陡坡。你敢說你沒有做過?”

雪歌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間凍僵,雲仲敏出事了,所以楚天闊才這麼兇她。可是她真的沒有將他父親推下陡坡,她與雲仲敏的誤會早在昨晚就煙消雲散。雪歌苦於不能爲自己辯解,她只能說:“我昨晚真的沒有去見過你父親!”

雪歌的全盤否認,讓楚天闊更加相信霖鈴郡主的話。他大失所望,搖頭嘆息說:“你太虛僞了,我本以爲你只是要嫁給二侯爺,只是想攀龍附鳳、入宮爲妃?卻沒料到,你要的何止是這些?你還想謀害我生父,你連我都算計,我以前看錯你了!”

雪歌眼裡涌出淚水,她抓緊他的袖口,滿腹委屈地問他:“天闊,你爲何不相信我?難道以前我們生死相許,你會懷疑那是假的嗎?”

楚天闊駁道:“因爲事實就擺在面前,是你不肯承認。你欺瞞我,既然你不願承認,那就永遠別再承認!”他甩開她抓着他袖口的手,轉身離去。臨走前又說,“如果……如果我父親永遠醒不過來,我這一生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雪歌癱軟在草地上,她欲哭無淚,低頭望着腳底,那雙雪白的纖足,早被荊棘扎得傷痕累累。可惜他看不到,他也不會再去看了。她忍痛將荊棘從腳底#拔#出來,每一根刺扎得很深,拔#出來很疼,血還時不時滴出來,可是這些再疼痛,又怎麼比得上她心裡的悲慟?

楚天闊失魂落魄地回到御史府,霖鈴郡主還沒走,她和小綺像楚天闊照顧他父親一樣在照顧雲仲敏。霖鈴郡主本不該做這些事情,她與他並沒有任何關係,但爲了他,她甘之如飴。

楚良鵬也在雲仲敏房內,他見到楚天闊回來,便問:“雪歌姑娘有沒有承認,她把你父親推下陡坡?”他關切地詢問,並非他關心楚天闊與雪歌的感情,更是因爲他察覺到暴風雨的來臨。倘若沐家遺孤還活在世上,這人還是雪歌,那麼,不僅宰相府動盪,就連御史府也會不太平。他該料到,這一天無法避免,它總會來臨。

楚天闊沒有看出義父的不安,他又再一次問霖鈴郡主和小綺:“你們真的親眼所見,雪歌將我父親推下斜坡?”

霖鈴郡主料到他與雪歌並未澄清誤會,所以他又來問她。她聲東擊西問楚天闊:“雪歌姑娘怎麼說?她不敢承認嗎?”

楚天闊並不隱瞞她,直接回答:“雪歌說她昨晚沒見過我生父。”

小綺跺腳說:“她說謊!楚公子,她昨晚要是沒去見過你父親,我把頭拿給你當球踢。”

楚天闊傷心欲絕,他閉上眼睛,難受地說:“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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