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內, 一聲清脆的嬰兒哭聲,劃破了冬季的枯寂。
菲兒把嬰兒抱給楚畫錦,歡喜地對她說:“大夫人, 是個女兒。”
楚畫錦小心翼翼接過女嬰, 愛不釋手, 說:“我的女兒!”
婢女過來稟告:“大夫人, 大侯爺來了。”
姜芒疾步走過去, 摟住她們母女,他絕口不提明日他即將要登基之事,正如他所說, 楚畫錦是糟糠之妻,他不要她們得到任何殊榮。
“大侯爺, 是個女兒, 你喜歡嗎?”楚畫錦輕輕問, 她並不在意他的回答,因爲她深愛這個孩子。她又是矛盾的, 她也在在乎他的回答,因爲她愛他的丈夫。
“喜歡!只要是我們的孩子,我就喜歡!”姜芒輕撫他的孩子,笑呵呵說,“畫錦, 你看, 清兒長得多麼像你。”
“大侯爺, 今晚你還回宮嗎?”菲兒故意問他, 她想知道此時誰在姜芒心裡最重要。
姜芒沉浸在當父親的喜悅中, 他搖搖頭,說:“我不回去!清兒剛出世, 我要陪她。”他抱起女兒,對楚畫錦說,“我帶她去七星樓,她爺爺一定等急了。”
楚畫錦點頭,囑咐說:“外面下雪,別冷着孩子。”
姜芒立馬吩咐菲兒用厚厚的襁褓裹住女嬰,等到雪停了,他抱着孩子前往七星樓。
七星樓上,姜正廉抱着暖爐,靜靜地閉目養神。
“父親!”姜芒瞧了瞧孩子,對姜正廉說,“畫錦生了個女兒。”
“嗯,芒兒,讓我抱一下這個孩子。”姜正廉伸出手,把女嬰摟在懷裡,“遺憾這孩子不是個男孩。”姜正廉轉了話題,“芒兒,明日你就要登基,一切可辦妥了?”
“趙成旭已經寫好禪讓的詔書,明日一切按照原先計劃進行。”
“好。芒兒,你登基後,廣納妃嬪,不愁姜家沒後。”
“父親請放心。”姜芒安慰他,他心裡渴求的是,和雪歌生一個孩子,他和她生出的孩子會是什麼樣?這世界上最不擇手段的惡魔和妖女,他們的孩子一定不會平庸。
雪歌宮中,在齊敏的幫助下,雪歌敲昏了一名太監,換了他的衣服。她往臉上塗了一層黃粉,又專門在眉頭和下巴點了一顆黑痣,易裝成這個太監相似的樣貌。
齊敏問她:“娘娘,你果真要離開皇宮嗎?”
雪歌把官帽戴好,回答:“我非走不可,不過這裡有我最恨的敵人,我一定會回來!”她說得很堅定。
齊敏無奈地說:“那娘娘一切小心,我在宮裡等娘娘回來!”
雪歌趁着姜芒回宰相府之際,在傍晚時連忙趕去太廟。因爲姜芒明日登基,趙家的太廟似乎一夜凋零,變成無人問津之地。只是,南唐玉璽供奉在太廟裡,太廟的門口依然有重兵把守。
侍衛們看見雪歌,出來攔住她,喝道:“閒雜人等不得擅闖!”
雪歌早就編好了理由,她壓低嗓門,裝作太監那種娘娘腔的音調,說:“奉新皇口諭,明日登基封后,今晚特來取出南唐玉璽,送至雪歌宮,交給未來的皇后!”
侍衛們問:“可有聖旨?”
雪歌橫眉怒對,說:“新皇尚未登基,哪來聖旨?你們知道新皇的作風,若有不服從他的人,就不怕他秋後算賬嗎?”
侍衛們面面相覷,用鐵血奪得政權的帝皇,手段殘忍暴戾,他們哪敢不從?
雪歌進入太廟,在神桌上看到供奉着的南唐玉璽。這塊驚世的玉璽,質厚溫潤、精光內蘊,不愧是用和氏璧所雕。雪歌的心情激動又悲涼,激動的是這麼多年,她得償所願,終於取回南唐玉璽。悲涼的是,如此玉璽,可值得用沐家整個家族性命去換?在識玉人心中,它是無價之寶。在不識玉人心中,它是一塊石頭。
雪歌沒有時間去感傷,她從太廟中取出南唐玉璽,連夜逃出皇宮。當她出了最後一道宮門,她聽到後面急促的腳步聲。她知道她被發現了,侍衛們紛紛追出來。
雪歌懷揣南唐玉璽,拼命逃跑,她在喧譁的夜市裡躲了一夜,一直躲在一隻破爛的籮筐下。
姜芒明日登基,他有過口諭,登基之日起大赦天下,東京正處在一片虛假的安寧中。禁軍們不敢大肆擾民,夜市的生意依舊做到天明。
隔日,雪歌逃出東京,她身後的百姓,正高談闊論新皇的登基。趙成旭頒佈退位的聖旨,將帝位禪讓給姜芒。姜芒學□□皇帝黃袍加身,他改國號爲汴,而他的皇后之位空了下來,沒有傳給任何女人。
姜芒登基之時,楚天闊屹立於山崗上,落寞地眺望遠方,似乎化成一尊雕像。也許他現在應該什麼都別想,只要想着他與霖鈴郡主的婚禮就行。但他做不到,就在明日他成婚前,讓他最後一次記掛她,那個與他生命和靈魂都交融的女人。
“楚大哥,不好了!”霖鈴郡主着急地跑來,拽着他的袖口,說,“雲伯父不見了,他不在屋裡,不知跑哪去了?”
“你說我生父醒來了?”楚天闊驚喜地詢問。
“是呀,他肯定甦醒了,不然絕對不會不見了。”霖鈴郡主也爲雲仲敏醒來而高興,他沉睡那麼久,卻在他們即將成親前甦醒,這的確是個好兆頭。
楚天闊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攜着霖鈴郡主衝回屋內,他的父親原來就躺在木牀上,如今,木牀空了,看來一定是雲仲敏醒後看不見人,便獨自爬出去。按理說,雲仲敏雙腳萎縮,不會爬得太遠。
“爹,我是天闊,你迴應一下我!”楚天闊在蒼茫的天地間吶喊。霖鈴郡主尾隨其後,她跟隨他的步伐,直到天涯海角。
白雪又開始飄落,落在山崗上,落入曠野裡。
“天闊!”連天的荒草裡傳來一個柔媚的聲音,這個聲音無比悅耳、動聽。對於霖鈴郡主而言,這個聲音是夢魘。但對於楚天闊而言,這個聲音卻使他熱血沸騰。
“天闊!”接着是一個蒼老的聲調,這是個振奮人心的聲調。
楚天闊顫抖着手,撥開長到頭頂的荒草,一層層,他已經按捺不住,恨不得立馬見到荒草後的人。
雲仲敏癱坐在地上,慈祥地望着楚天闊。雪歌就站在他身邊,她穿着雪白的衣裳,如水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轉。
一切恍若隔世,在他以爲要永久失去兩個至關重要的人時,上天忽然大發慈悲,再度將他們送到他身邊。楚天闊驚愕地凝視他們,他不太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天闊,你走過來,讓爲父看看你!這些日子,辛苦你了!”雲仲敏呼喚他。
楚天闊乍驚乍喜地邁開步伐,走到雲仲敏跟前,他噗通跪下去,熱淚盈眶地叩頭,說:“爹,孩兒日等夜等,等的就是今天,你我父子再度團聚!”
“天闊,我醒來後,屋內沒有人,我只好爬出來找你,沒料到遇上她。”雲仲敏指了指雪歌,對兒子繼續說,“我聽雪歌姑娘說,你們早就認識。”
“雲伯父,不僅如此,天闊還是我一生的摯愛,我早把他當成我的丈夫。”雪歌肆無忌憚地說着,她本是自私的人,如今再次見到楚天闊,她只想奪回屬於她的愛情。
霖鈴郡主冷眼觀看她,她的指甲因爲雪歌的話,深深刺入肉裡。爲何當她以爲苦盡甘來時,她卻又一次出來破壞她的美夢?
楚天闊一本正經問雪歌:“你幹嘛把我爹帶到這裡?”
雲仲敏替她回答:“天闊,雪歌姑娘是我一位故人之女,她帶爲父來這裡,是想告訴我,她拿到南唐玉璽。當年爲了救出沐家遺孤,爲父以南唐玉璽引開姜正廉,最後我被姜正廉所擒,南唐玉璽也就落到他手上,被他拿去獻給皇帝。這麼多年來,這塊玉璽成爲我的心病,因爲玉璽是沐家用整個家族性命換來。今天得知玉璽重歸沐家後人手裡,我很欣慰,總算對得起死去的故人!”
楚天闊聽完後,不禁唏噓,他誠摯地對雪歌說:“恭喜你!”
雪歌與他目光相接,便止不住腳步,一步步走向他。既然他不願意走到她身邊,她只有主動走過去。她的問題很直接、熾烈,她問他:“天闊,我們……還能在一起嗎?”她撲入他懷裡,抱着他痛哭,“我再也不會離開你!永遠都不會!”
楚天闊怔住了,此時此刻的他,不得不說進退兩難。以前的他,畢生都在等她說這樣的話,等到他決心放棄,重新開始另一段感情時,她卻驀然回首,要與他天長地久。他本該拒絕她,霖鈴郡主還在身後等他,可是,他如何開得了口?面對此生最刻骨銘心的愛戀,他寧可飛蛾撲火,也難以拒絕她。
她跌落萬丈深淵,他陪她。她投入十八層地獄,他也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