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墨低下頭,笨拙的轉了轉身體,看了看伏倒在他身後的楚江開,默默的點了點頭。
木小婉問道,“那你現在能說說了嗎?爲什麼?爲了'中天正氣'?”
汪墨搖搖頭,俯身撿起了那柄'歸於硯',拍了拍劍身上的灰塵。
馬將軍走了過去,拉起半昏迷的楚江開,將楚江開的一支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朝汪墨伸出了手。
汪墨愣了愣,“你想要'歸於硯'?馬朝,你和杜休現在都成這樣了,就不要再摻和這裡的事情了吧?”
馬將軍道,“我摻和不摻和,和杜休沒什麼關係,你雖然是中天門的仙尊,可也要講道理纔對吧?”
“什麼道理?”
“你輸了,是你說要讓在場的諸位見證的。”
汪墨點點頭,“對,是我說的,我也認輸,可是馬朝,我輸了什麼?”
馬將軍張張嘴,竟然無言以對。
木小婉在樓上笑了笑,“你什麼都沒輸,只不過你輸了。馬朝,那柄'歸於硯'就留給仙尊做個念想吧!”
馬朝聞言,立即扶着楚江開轉身,頭也不回的朝'雅園小築'走去。
楚江開擡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掙扎着回頭,看了看那柄'歸於硯'。
'雅園小築'的門裡,衝出來幾個人,正是汪墨安排挖地三尺找'中天正氣'的幾人。
幾人看場間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汪墨沒好氣的呵斥道,“愣着幹嘛?找到了沒有?”
有一人往前走了一步抱拳道,“仙尊,沒有找到,王翰待過的那間屋子中,除了一根樑柱上多了一個小孔,沒有任何別的痕跡。”
汪墨有些疑惑,在場的人他已經一一查看過,沒有'中天正氣'的跡象,也包括楚江開。
雖然汪墨隱隱有些懷疑,他覺得秘密就應該在楚江開身上,但衆目睽睽之下的鬥法,因爲自己的大意,竟然輸了。
這讓他很被動,總不能明目張膽的搶人吧?雖然搶個把人倒也不會有人在意,可在場的都是他的舊識,如何使得?
“仙尊,弟子覺得那個樑柱上的小孔有問題,想想當時王翰倒地的姿勢,他的手臂應該就是指的那根樑柱的位置。弟子想,要不要將那個樑柱拿下來,仔細查看一番?”
汪墨瞪了一眼,“這種小事還有考慮的必要嗎?”
那人聞言,立即帶着諸人折返了回去,不一會兒,'雅園小築'的二樓就傳來了屋頂倒塌瓦片落地的聲音。
木小婉從軒窗中一躍而下。
“汪墨,你成心的?好歹也是仙尊級的人物了,還這麼輸不起?”
汪墨表情平靜,臉上甚至連一絲歉疚都沒有。
“我跟你們幾位,還有什麼好客氣的?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們還不知道嗎?再說了,仙尊也是人,又不是真正的神仙,'中天正氣'找不到,我回了中天門,也不好交代。”
楚江開心中一陣惡寒。
“姑姑,你說讓我去中天門,我看還是算了吧!”
木小婉疑惑道,“怎麼了?說好的,怎麼能不去呢?你總不會爲了鬥法這件事就對中天門有什麼看法吧?中天門可是大陸最頂級的山門,你不會有更好的選擇餘地了。”
“我想隨姑姑去牧雲湖。”楚江開小聲道。
木小婉嗤嗤的笑了,“你知道牧雲湖是什麼地方嗎?那裡都是些姑姑這樣的女流之輩,你一個大小夥子,怎麼能去那種地方?”
楚江開也疑惑了,“姑姑不是想帶杜學究去嗎?現在還要帶馬將軍去,他們可都是男的啊?”
“傻小子,他們都垂垂老矣,你可是剛上道的修士啊?怎麼能和他們比呢?”
汪墨插話道,“我可以帶楚江開回中天門,以他的資質,也勉強可以在門內立足自保,不過小婉,'中天正氣'意味着什麼你是知道的。我若不能找回,只怕回中天門也遙遙無期了。”
木小婉擡手,指了指鎮子後面夜色中,那片黑乎乎的山巒。
“明白了,這麼久了,還是習慣你的安排。”
灰頭土臉的幾名中天門弟子,扛着那根樑柱從'雅園小築'的二樓一躍而下,穩穩的落到了街面上。
汪墨皺着眉。
“你們幾個真是白修行了這麼多年,就不能只要帶孔的那一段嗎?修行的術法呢?弄個柱子搞得這麼興師動衆,傳出去被人豈非要笑掉大牙了!”
幾人面面相覷,不敢言語。
長街的西頭又傳來了嘚嘚的馬蹄聲。
衆人還未看清馬車,車上的人就先發話了,“你們又想嫁禍給仙界山?”
汪墨看看木小婉,心裡一陣哀怨,“小婉,你到底告訴了多少人啊?”
木小婉怒瞪汪墨,“你們中天門招搖慣了,也怨到我頭上。我壓根就沒有告訴任何人。聽明白了嗎?”
馬車上的人道,“她說的沒錯!”
馬將軍看着緩緩駛來的馬車,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赫然,就是被他打發走的那匹老馬和那輛馬車。
楚江開也認出來了,“前輩,來的人是誰?是仙界山的人嗎?”
馬將軍道,“很可能是仙界山的那根'竹子',大概還帶着那個小女孩。”
楚江開聽到小女孩三個字的時候,心裡動了動。
會不會是那位'仙種'?
在場之人除去楚江開之外,估計也沒有其他人這麼想見見這位'仙種'了。按理說,他這點小心思應該無從察覺,可很快馬車上便響起一道平淡的聲音。
“看來有人想見見'仙種',讓我想想。汪墨你被一個上道初始的少年逼得施出了護身光幕,當年你上仙界山時被我一劍砍下山,雖說時間相隔久遠,但其實本質是相同的。你這個人,向來摸不清自己的位置。而我,雖然也不成器,只不過這一點上我比你好些,不用將自己弄的這麼尷尬。”
順着聲音看去,汪墨便看見了趕車的這位穿着一身青布長衫,不知道是從何時何處來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材消瘦,神情很平淡,腰間一邊別了一柄泛青的竹劍,另一邊則是一卷泛黃的書籍。
男人給人的感覺十分溫和,有些讀書人的儒雅,全然看不出半點劍修的鋒芒,尤其是他腰間的這柄竹劍,更像是一件附庸風雅的裝飾品。
汪墨笑着搖搖頭,看着男人插在腰帶上的那捲泛黃書籍,用同樣調侃的口吻回道,“竹仙尊,這卷書你將我砍下仙界山的那年你就在看,道現在不知道看過多少次了,難道還沒有讀通嗎?”
馬車已來到了近前,那匹老馬看到馬將軍後,歡快的打着響鼻。
被汪墨稱作竹仙尊的中年男人平靜而答,“常讀常新,讀書就是這個樣子,若是這一生,真的能將一本書讀的通通透透,自然也是件幸事,無趣之時能翻閱幾遍,多懂點道理,在這世上便能少很多尷尬。”
汪墨對這句話中的嘲諷不以爲意,反而輕聲感嘆道,“竹仙尊,被砍下山的是百年前的雲崖鎮窮小子汪墨,可不是現在的中天門六大仙尊之一的汪墨。竹仙尊您呢?還是仙界山的仙尊,可世間之事,已經又輪迴了百年了!”
“中天不乏名山大川,而且就整個大陸來說,中天這座獨一無二的王朝,也已經在中天門的庇佑下矗立世間千百年了。別的不說,中天門在大陸若稱第二,只怕也沒有哪家敢稱第一了。”
趕車的中年男人,突然話峰一轉,“可不論何年何月何時何地,堂堂金丹修士敗於上道初始的小毛孩之手的,除了中天門六大仙尊之一的汪墨仙尊你,只怕也是沒有別人了。”
“敗就敗了,這也沒什麼可說的。倒是竹仙尊大駕光臨,所謂何事呢?”汪墨卻不接中年男人嘲諷的話茬,他更顧慮的是'中天正氣',其他的都不做計較,更不用說口舌上的幾分便宜了。
楚江開此時已經緩和了很多,站在馬將軍的身邊,輕輕的嘀咕道,“我其實挺看不上這中天門的。”
馬將軍道,“誰家的倉庫沒有幾隻老鼠,況且這位汪墨仙尊,也並非你看到的這麼不堪。”
沉默了許久的木小婉平靜說道,“修士是方外之人,世俗王朝非但管不了,還要仰人鼻息。中天門在中天是你沒看到過的另一種威風。汪墨身處西周,來的又是同爲金丹修士的竹仙尊,慎重點也無可厚非。”
楚江開聽到這裡,反而更加疑惑,明明這個汪墨不堪,可是爲什麼正面嘲諷的木小婉馬將軍,背後反而都替他說着好話?
楚江開嘆了口氣,“我是真的不想去中天門,世間修行之地萬萬千千,姑姑,爲什麼我就只能去中天門呢?”
楚江開想起那枚繡花針,如果擁有的正是'中天正氣',此番前去中天門,和自投羅網有什麼區別呢?
“讓你去中天門,還不是爲了'中天正氣'?”
“修行的大路看似寬闊無邊,但實際能走的,其實就是一條羊腸小道,小婉的考慮,是對的。就算你爭不到'中天正氣',靠着中天門這棵大樹,乘一方陰涼還是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