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開依然糾纏在這場夢裡面。
在他觀察自己的丹田的同時,淡藍色霧氣包裹着的淡金色丹田似乎也在觀察着他。
楚江開圍着丹田轉了幾圈,而他的身後,淡藍色霧氣中的一縷,也一直跟在他的身後,隨着他轉圈。
楚江開停下腳步的時候,這縷霧氣也停了下來。
楚江開對自己的丹田評頭論足的時候,這縷霧氣也忽閃忽閃的上下打量着他。
“既然是我的丹田,讓我感受一下可好?”楚江開自言自語了一句,既然擡起手朝着霧氣中的淡金色物件探了過去。
而他身後,那縷淡藍色霧氣,也悄無聲息的升起,在楚江開不知不覺中攀附到了他的肩頭。
楚江開的手觸摸到了那淡金色的物件,他無法判斷這物件的形狀,只能體會到手掌間渾圓溫潤的質感,還有淡淡的溫熱。
這溫熱如同洗浴時的熱水,慢慢的吞沒了楚江開全身。
而他的身後,那縷淡藍色的霧氣,似乎感應到了什麼,也許是受到了某種鼓舞,順着楚江開的肩頭蔓延開了。
片刻後,一片薄薄的淡藍色霧氣就將楚江開包裹了起來。
溫熱逐漸在楚江開的體內翻騰了起來,楚江開覺得需要一個突破口,將這些翻騰的溫熱釋放出去,但他的體表又像是多出來了一層薄薄的殼阻止着他。
他的手掌已經發燙,灼燒的感覺讓他迫不及待的抽回了那隻手。
他這之手上,還沒有被體表的薄殼包裹,還活動自如,而體內那股溫熱,也好像有所察覺,一股腦的涌了過來。
楚江開找到了釋放的渠道,但他不敢確定,這些溫熱釋放出去,會發生什麼?
他拼命的剋制自己,因爲他所在的位置,四周都是盤根錯節的經絡。
突然,一道異樣的青灰色氣息,從一道經絡中衝了出來。
楚江開來不及多想,只是直覺這道氣息帶着一種凌冽,一種怨毒,這讓他有些擔心。而手中這些噴薄欲出的溫熱也正好有了用武之地。
楚江開擡手,朝着那道氣息揮去,隨之,手掌中一道淡金色的光,如一柄利劍,射向了那道氣息。
青灰色的氣息鑽出經絡後便感到了一道殺伐之意,旋即在虛空中鋪散成了一塊薄片,薄片上,隱隱有字跡出現,一筆一劃,勾勒出一張橫平豎直的網。
楚江開手中甩出的那道劍光,直插那張網的中心,海浪滔天的聲音響起,劍光穿透了那張網,但在就要洞穿的時候,那張網迅速收縮,那些字跡的筆劃,一橫一豎一撇一捺都緊緊的纏繞在了劍光上。
劍光不能再寸進。
而那些橫豎撇捺卻在纏繞上劍光的同時,開始了慢慢的蠶食。
橫不再是橫,豎也不在是豎,撇撇捺捺也都失去了形制。劍光在筆劃的蠶食中漸漸萎縮,楚江開和劍光的感應也越來越模糊。
包裹着他身體的淡藍色霧氣開始朝着那隻裸露的手聚集了過去,淡藍的光焰也在他的身上燃燒了起來。
楚江開覺得自己就像一隻漫遊在夜色中的螢火蟲,光雖然暗淡,卻也是一道夜空中的不滅星火。
星火也可以燎原。
螢火蟲也能點亮夜空。
楚江開心中突然澎湃起了前所未有的激情,這激情將他心中殘留的怨念和愧疚一掃而光,只剩下一個需要發泄的懵懂青年。
此時的他,雙臂鼓起了肌肉,根骨變得堅硬,經絡擴充到了極限,雙眼閃出了點點寒星。
他突然揮手,手掌中的劍光,在淡藍光焰的加持下,掌控了這處虛空中的所有節奏。
而那片被劍光挑在尖端的青灰色氣息的網,那些橫平豎直的字跡,都隨着楚江開大手一揮,在口中劃了一道燦爛的弧線。
網還在劍光的尖端,並沒有被拋離,但那張網的中心,已經被劍光扯出一道長長的口子,而那些字跡,筆劃被拉扯的支離破碎,成了真正的一筆一劃,從那道被扯開的口子中,撲梭梭掉落,在虛空中化作了粉劑。
楚江開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風起,那些粉劑被風吹散,化作了虛無。
那張網,現在已經沒有了絲毫網的樣子,倒像是一張被劍光割裂的紙張,耷拉着,顯得生氣已經不足。
楚江開也沒有絲毫的憐惜,手掌朝下,輕輕的一斬而過,劍光鋒利的尖端,劃過那張如紙的氣息最後的一絲勾連。
紙張一分爲二,一半負重般墜落,一半如釋重負般飄在了虛空裡。
墜落的那一半,落到楚江開的腳邊現出了原形,赫然就是那柄'歸於硯'。
飄在虛空裡的那一半,漸漸顯出了淡黃的顏色,還有一絲楚江開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那是那個少年第一次踏入西周土地的陌生,也是一劍斬破雪原魔族冰凌箭支的輝煌,更是一罈天啓十六年激發出的少年壯志,還是危機四伏中一抹少不經事的彷徨。
楚江開知道,這是王翰被強留在身體中那一縷氣息,也許也是王翰的最後一絲念想。
或許是本體的隕滅,反而激發了他,靠着頑強的意念召喚了'歸於硯',想做一次最後的拼殺。
“你是王翰的那一縷氣息?”
那半張淡黃的紙張,原本想借機在楚江開的體內興風作浪,奈何耗盡了全力,卻連楚江開的一劍之威都沒有撐過去。
這半張紙張,很不甘心。
但聽到王翰這個名字的時候,半張紙張忍不住呼啦啦作響了起來。
“我知道是你!”楚江開不容置疑的說道。
“我不是我。”紙張終於發出了人聲。
楚江開狐疑,他沒聽明白這句話。
“知道你不明白,但你總該聽說過'中天正氣'吧?”半張紙張呼啦啦說道。
楚江開搖搖頭,“那是什麼?”
“連'中天正氣'都沒聽說過?也難怪,剛纔留心了你的經絡,簡直是一塌糊塗,看來你真沒練過。”
“練過什麼?'中天正氣'嗎?”
“哎,看來你是真的不懂,'中天正氣'是中天門孕育了萬千年的一道道心,能被'中天正氣'選中的,都是萬里挑一的天才。但是天才也有隕落的可能,很不幸,這一代的天才王翰,就是爲數不多的隕落者。'中天正氣'並不是功法,也不是靈氣,只是一種'道'的傳承。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楚江開搖搖頭。
“哎,這麼說吧,有了'中天正氣',修行事半功倍,還能繼承整個中天門。現在明白了嗎?”
楚江開點點頭,“可我不會修行!”
“你這樣的經絡狀況,會修行纔怪。”
楚江開愣了愣,“那說這些和我有什麼關係?”
“關係當然還是有的,至少能放鬆你的警惕。”
話還沒有說完,楚江開腳下的'歸於硯'突然暴起,劍尖一跳,直接沒入了楚江開的腹中。
這樣還沒有結束,'歸於硯'還在楚江開的體內聳動,一步步洞穿了他的身體,劍尖從後背透了出來。
楚江開沒有疼痛,也沒有流血,他的身體就像段木頭,內外幾乎是一個樣子。
“這是在哪裡?”楚江開面無表情的問道。
“你的身體裡。”
“我怎麼會在我的身體裡呢?”
那半張紙張突然顫抖了起來,更是呼啦啦響的厲害了。“那我是誰?”
“你是一丁點王翰!”楚江開依舊面無表情。
“不對,我是'中天正氣',我是中天門的象徵。”
楚江開道,“你就是王翰,不過'中天正氣'呢?去哪裡了?”
“就是我。”
“不是你,你不過是王翰的一丁點氣息罷了,騙自己有意思嗎?”
半張紙張突然停止了顫抖,落寞的垂下了邊角,“對,我是王翰,'中天正氣'是我的,'歸於硯'也是我的,中天門都是我的。”
“我三歲開蒙,七歲練體,十一歲入中天門練氣,如果過了'仙種'這一關,我想,築基也就在不遠了,可是我爲什麼偏偏就過不了這一關?爲什麼?”
楚江開無言以對。
“三歲的孩子還什麼都不懂,可我呢,那時候就開始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
楚江開聽着這半張紙呼啦啦的說話,說的竟然是一個天才的過往,而這段過往,也讓楚江開意識到,其實,世間並沒有天才,所謂的天才,都是別人所不知道的磨難造就的。
聽到最後,楚江開已經沒有丁點的興趣了。
他伸手緩緩的拔出身體裡的'歸於硯',回退了一步,沒入圍繞着丹田的淡藍色霧氣中,對淡金色的物件說道,“這'歸於硯'該怎麼辦?”
一縷淡藍色的霧氣飄了過來,捲起'歸於硯',投到了淡金色的物件中,不見了蹤跡。
“那他呢?”楚江開指了指外面的半張紙張。
一縷淡藍色的霧氣纏繞在了楚江開的手臂上,須臾,'救人一命'四個字出現在了他的腦海中。
楚江開默默的點點頭。
淡藍色的霧氣聚集在了楚江開的周圍,他手掌中那道劍光慢慢的退了回去,在淡藍色霧氣的調理下,這道溫熱漸漸的在他的體內循環了起來,他能明顯的的感覺到,遍佈全身的經絡像被一隻只溫柔的手輕輕的拂過,撓到了他最鬆軟的地方,讓他欲死欲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