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推門走進，將粥點輕放在了木桌上。屋中很靜，靜到他都能感受到那清淺的呼吸，就像是輕柔的羽毛拂過面頰。秦時走近臥榻，沉睡中的明月斂了一身的刺，安靜得像個嬰孩，但是她的手腳卻已蒼白泛冷。
溫顏的那味相思引過去已經有近兩月，在接觸這東西后，明月從未有過這樣長時間的間隔，久到他幾乎以爲她這是在挑戰自己的極限。在瞥見她忽而蹙起的眉頭後，秦時彎身替她將薄被蓋上。
想了想，秦時終是翻掌向上，琉璃盞緩緩現出，一點瑩潤青芒自透明燈芯處蔓延開來。不一會兒，明月眉頭舒展，臉上也盈出幾分血色。秦時將燈盞留在牀頭，轉身退了出去。
明月半夜醒來，意外地沒有感覺到手腳的僵冷，她扭頭一看，卻是見到牀頭的魂燈。她道這狀況怎的好轉了呢，原來是有魂燈爲她在安魂靜神。明月輕笑一聲，起身時瞧見了桌上的粥點。
走近一探，已是冰涼，可她還是坐下將這些都吃了下去。倒不是她對秦時此舉多有觸動，而是她現在只想好好活下去。說起觸動，明月的動作頓了頓，似乎自她從那一場漫長的夢魘中醒來，她便再也沒有那樣的感覺了。便是在滄瀾幻境中看過一個又一個的故事，她最多也只是唏噓，過後一轉身，她就能繼續向前，斷不會沉耽於其中。
次日清早，明月收拾妥當後給留了張字條在院中石桌上，便拖着秦時沿昨日離開的路線到了山下的主城。時辰尚早，街道上行人算不得多，兩人便就近撿了一處用點早膳。
“老闆，這素粥一碗。”
“好叻！”年逾四十的漢子將汗巾甩到肩上，很快就給端了一碗來，又問：“這位小哥呢？可要吃些什麼？”
“一樣的就好。”
“要得！”
就在老闆給秦時端來素粥時，明月就勢夾着竹筷指了指君子堂的方向，問道：“大哥，知道那的君子堂麼？”
“姑娘其他地方來的？”
明月點點頭，隨後聽到老闆說：“難怪會這麼問！這蜀州的百姓誰能不知道君子堂啊。我們的日子也就這兩年纔好些，在闕國吞了古蜀國之前，這裡可夠嗆。那時候都是君子堂每月初下來給些幫助，百姓才能勉強過活！再有就是那些個江湖盛會，每隔幾年也會來這裡一次，讓百姓們嚐嚐甜頭。這要是沒君子堂，誰願意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啊。你說還能有人不
知道他們麼？都巴不得把自家娃兒給送進去！”
“原來如此，君子堂倒不愧是江湖白道的中堅力量！”明月彎彎嘴角，笑顏明媚地附和道。
“嘿嘿，那是必須的。”
明月咬着竹筷，又問：“那大哥知道現在的堂主麼？”
“那樣的大人物，我一個小老百姓哪裡知道很多啊，除了幾次見面也無謂就是那些傳聞。”
“傳聞？”
老闆突然來了興致，索性在這坐下，道：“四年前，咱蜀州也來了個絕世的豔麗美人，嘖嘖，想起來就心癢得緊，我這輩子還沒見過比那位更美的人呢。而且那美人穿得也……”
明月眉頭一緊，又是四年前？四年前君逍遇見“愛妻”，四年前君逸搬出府，連美人都是四年前來的，四年前究竟是個什麼好日子？耳邊忽然沒了聲音，明月擡眸，見憨厚的老闆臉色緋紅的抓了抓腦袋。
“姑娘可是不太歡喜我這粗魯的說法？”
明月啞聲，半天后方擺了擺手，笑道：“大哥這是哪裡的話？我這剛來蜀州還什麼都不知道呢，大哥肯細說我已經很開心了。大哥繼續？”
“嘿嘿，那就好。再說那個美人，四年前正是闕國開始對古蜀國發兵的時候，那兵荒馬亂的時候能有這樣一個美人來，大家可都覺得稀罕，爭相跑出來瞅她呢。美人在城裡最好的客棧住了一陣子，傳聞吶，有人瞧見君子堂的當家有出入過她的房間，而且這之後美人就素了起來，再也不穿那些惹眼的紅衣了，盡是素淨簡單的白衣。那時候我們都猜這美人難道是他的相好？又或者美人是仰慕他纔來的？只可惜沒過多久美人就走了，這傳聞傳着傳着也就淡了去。”
“走了？再也沒來了？”明月瞪大眼睛，這要是美人只來這晃了一眼那半點用也沒啊！
老闆點點頭，道：“反正後面沒見過了。姑娘你要是想見就去城南的古畫齋啊，那裡有美人的畫像。當年除了君子堂當家的，美人就和古畫齋的老闆最有交情了。”
“好叻，多謝大哥。”明月擱下碗筷起身，讓秦時付了帳。
兩人離開後，明月雖未打聽古畫齋的具體方向，可大體也是向城南的方向靠攏。
秦時問道：“當家的是打算去？”
“不知道。”明月搖頭，“我本以爲這美人會是君逍的那位妻子，可這老闆卻說後面沒見過了。這要是他
的妻子，雖然時間對的上，可難道後面日子就是從未踏出過君子堂？要不是的話，那用處就不大了。”
“是與不是一見不就有分曉？”
“如何說？她不是已經病故？”
秦時斂眉道：“縱然她已經不在，但只要君逍對她是當真有情，便不會抹去所有能證明她存在的痕跡。所謂睹物思人，最好不過是畫像。既然古畫齋也有她的畫像，兩廂比照一下不就有了結果。”
明月擰眉，想了一會兒後應道：“也好，那便去瞧瞧。”隨後，明月隨意逮了一位路人問了那古畫齋的方位。可縱然如此她還是摸了好久才尋到，原因無他，因這古畫齋竟是藏在一排高屋之後，唯一的通路還是一條毫不起眼的巷子。
然而，滿心的煩躁在明月走進後就消卻，眼前的這一切就像一幅山水畫，清幽且雅緻。潺潺溪水穿過假山將一座立於水上的房屋環繞，幾隻白鷺立在水中，間或垂下腦袋撲騰幾下。旁邊，是疏竹淡菊，身後不遠隔着溪水處，是一片白色花海，再遠即是巍巍青山。
兩人走過竹橋在屋前停下，明月忽而不知該做些什麼了，她可以和市井百姓打交道，也可以同君逸這般少爺說笑，甚至還能和君逍繞彎彎，唯獨面對這真的雅士，她自知不能應對了。她總覺得，在他們面前她的舉止都是笑話，無論說什麼都不得體……
愣了好一會兒，明月推推秦時，道：“你來。”
秦時眉眼無波，上前一步，敲門淡淡道：“可有人在？有客來。”
明月聽了在身後一個勁地扯着秦時的衣服，咕噥道：“這樣太失禮了啦！”
秦時回頭，而竹扉也恰在這時由人打開。
“客在何處？”一青衣披髮的青年男子出現在兩人面前，略顯清瘦，雖算不得俊朗，可那眸光卻是透亮得嚇人。
秦時應道：“在此。”
男子將秦時上下打量，又歪了歪身子將躲在秦時身後的明月掃了一遍，後回身向屋裡走去，道：“進來吧。不知兩位想要什麼？”
進去後，明月仍是進捏着衣襬手足無措的樣子，這短短几步還險些摔了去，所幸身前有秦時擋着。
“陋舍沒什麼好招待的，兩位見諒了。”男子說着坐下，端起茶杯垂眸飲茶。
秦時眉頭跳了跳，卻還是平靜道：“我們聽說這有四年前出現在蜀州的一名女子的畫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