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支髮簪確爲用心之作，莫非不是闕皇所贈？”
秦時話音落，初雪的臉色便僵住，只有那纖細如蔥的指還在無規律地輕敲着杯身。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道：“是又如何？我既已將它作爲定金送了出去，它便與我再無干系。”
“如果我說那髮簪半路被人給劫了去呢？”秦時道。
初雪臉色倏然變白，連指都停了下來，素來平靜的眸子中也染上了幾分驚恐。可下一瞬間，她又忽然放鬆，道：“若真是如此，他大概要氣瘋了吧。要是能讓他就此廢了我，也是個不錯的結局。”
“夫人不用擔心，我們途中並未遇見任何歹人。”秦時說這句話時，明月恰好從屋裡走出，眉間帶了些困惑。秦時將她的手納入掌間，輕輕捏了捏。
明月登時便明白了秦時此舉，轉而問道：“夫人，這些日子我們要如何隱藏？”
“你們留在這裡便好。回頭我讓子畫給你們找來侍婢和侍衛的衣物，只能暫時委屈兩位了。從明天開始，我大多都在大殿裡禮佛祈福。你們若有事可去大殿尋我，碰見了僧侶或是其他侍婢侍衛，只消說是我這次新帶來的應該就沒什麼問題了。”
明月頷首應下，吃了些糕點墊墊肚子。
午後在初雪離開前，子畫就將衣服給拿了過來。待明月他們換好後，初雪又分別給了他二人一塊令牌，確認無礙後纔在子畫的陪同下前去大殿。
明月本打算就這麼留在院子裡，可呆了不到一個時辰就覺得無聊，便拖着秦時在寺內轉了起來。而他們也算幸運，一路上就碰着幾個小僧侶，正經的侍衛和侍婢卻是一個都沒碰上。不知不覺兩人就轉到了初雪誦經禮佛的大殿外。
明月向裡看去，一身素淨白衣的初雪跪在蒲團上，口中默唸經文，手中不住轉着佛珠，當真是個虔誠的模樣。只是，是何種緣由讓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寵妃一心向佛？若說是什麼與佛有緣之類的理由，明月自是不信。要是這樣簡單，她哪裡還需要求一味相思引來換得心中平靜？
明月沒瞧多久就轉了回去，院子裡的桌上又添了幾味糕點。想來應該是初雪讓子畫送過來的。後面的幾日只是在重複着每一天，而因爲初雪每日都去誦經祈福，明月也沒有機會向她或是子畫打聽事情的原委。可就在最後的那一天裡，天國寺突然迎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那時，明月仍是站在殿外看着初雪誦經，幾日下來她似乎已經養成了這樣一個習慣。
明月首先感覺到的是身後急促的腳步聲，不等她回頭看去已聽見一片拜倒之聲，隨着那再明白不過的請安聲，明月自然明白了來人是誰，當即拽着秦時一道跪了下去，把腦袋伏低。可這擔心似乎是多餘的，闕皇並沒有向兩邊看去，而是徑直走進了殿內，甚至連讓他們起身的命令都沒下。
對於闕皇的到來，初雪大抵也是驚訝，因她問道：“陛下，您怎麼來了？”
“怎的，朕不能來？”
讓明月不曾想到的僵持。
初雪道：“陛下言重了，闕國上下會有哪裡是陛下不能去的。”
良久過後，是一聲無奈的低嘆。明月偷偷擡眸看去，一身玄色常服的闕皇同她在君逍的滄瀾幻境裡看見的有些像，不過也僅是妝容上而已。那時的闕皇是清冷而尊貴的，那一身專屬於帝王的氣概讓人無法忽視也無法直視，而今的闕皇是無奈的，溫潤的眸光只在眼前的初雪身上。
“朕今夜留下陪你可好？”
稍稍軟下的語氣卻並未換來初雪的笑顏，她應道：“陛下如何打算無需徵求臣妾的意見。”
可是闕皇似乎對這樣的回答已經很滿意，不禁微揚觸角露出了笑容。隨即廣袖一揮，命令道：“備下素齋。”
闕皇牽着初雪向殿外走去，在兩人即將踏出大殿時，明月忙垂下了腦袋，直到闕皇的長靴自眼前走過她才又微微擡起。明月一愣，她大抵……好像是看見了初雪的笑容，在闕皇身後的，清淺的笑容。然而闕皇一路向前，自是不曾看見初雪爲他綻放的這枚小小笑容。
這兩人，真的需要相思引麼？
明月在心中問道。等闕皇這一衆人都離開後，她才拽着秦時即刻逃回了之前的院子。可一想到闕皇已來，這院子也不知是不是還安全，所幸沒過多久子畫就帶着素齋過來了。顧不得道謝之類的，明月當先就把這個疑問給丟了出來。
子畫應道：“沒事的，陛下他不會來這個院子。不過今晚我家小姐大概也不會來這裡了，待會兒我會再帶點糕點飯菜過來，你二人若是沒事最好就不要出去走動了。明天離開前，我會來找你們。”
如此答案自然讓明月欣喜，當即頷首告謝。等子畫離開後，明月嚐了嚐幾道素食，味道出
乎意料的好，便不由多吃了些。飯飽之後，明月又想起之前的那個問題，便問了秦時。
“闕皇身爲如今的四帝之一還能對夫人如此包容，只怕不能說是無情。但顯然，他們兩人之間隔了太多，多到夫人認爲她已經承受不起，纔想要尋求相思引換得平靜。至於對錯與否又或者真的需要與否，這便不是我們能考慮的了。當家的以前不是從不考慮這些？”
明月一愣，恍然覺得自己最近是有些奇怪，儘想些有的沒的，便點了點頭，道：“是我想多了。”說完明月又垂眸去夾菜，因而沒看見秦時那遽然暗下去的眸光。
次日用過早膳後不久，子畫就尋了過來，將兩人帶出去安cha到裡馬車稍近的位置。約莫半柱香的時辰過後，初雪便跟着闕皇走了出來，兩人一前一後上了馬車，整個隊伍便又向城裡折返。明月離得近，只消風一吹拂開珠簾，她就能看見馬車裡兩人相依的場景。然而初雪的眉間卻不是羞色或是欣喜，而是濃濃的愁緒。
“朕送與你的髮簪何處去了？”
明月心中一緊，聽聞初雪答道：“那髮簪太過貴重，臣妾將它收起來了。”
“朕既送了你，便是想你日日戴着，如何有貴重之說？下次莫要再收了，讓朕好好看着。”
初雪沒有再答，明月卻開始糾結要不要一回宮就把髮簪還了。這要是被闕皇發現了……恐怕他也不會聽自己解釋，這簡直就是把腦袋擱腰上的行爲啊，要不得要不得。
回去的行程稍快，回到宮裡還沒到午膳時辰。闕皇在將初雪送回了寢宮後就折去了書房處理政事，而等到初雪將並不多的侍婢退了後，明月便趕忙將藏在懷裡的髮簪給拿出來。
“夫人，我答應你一定給你製得相思引，可是這簪子我不能收。我還想好好活下去，可不能把希望寄託在闕皇一輩子不會發現的僥倖上。”
初雪的眸光暗了暗，盯着那玉簪瞧了好一會兒才讓子畫接過去：“既是如此，我另給明月其他就好。放心，只是一般的珠寶，不會是闕皇的賞賜。”
明月這才嘻嘻笑開。因爲闕皇離開前曾言午膳會過來用，明月便一早和秦時躲到落雪宮的偏僻閣樓去了。到了閣樓一眼看下去，方知落雪宮實在不算小，且位置極好，站在這裡能將整個闕國皇宮的景色收進眼中，而且離闕皇的書房也好，寢宮也好都很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