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的事?”明月問道。
竹疏頷首,應道:“差不多吧。我本體爲竹,自然不方便隨意走動,遇上他之前也鮮有化形,因爲那樣很容易就招惹上麻煩。之前說康生在酒館同其他書生打了一架,過後也不去醫館而是直接就跑去輔丞的府邸。說來也巧,此次科舉的主考官正是輔丞的學生。康生自然覺得這是輔丞在背後做了些手腳,事實呢,也的確是如此。”竹疏彎彎眉眼,撩了裙裾在湖邊坐下。
“那榜首其實是輔丞一個妾室孃家的孩子。輔丞早先應下了那名小妾,恰又在考試之前看過了康生的詩文,當即就決定了屆時將兩人的考卷調換一下,能得什麼結果就看個人造化了。卻不想,竟是讓那人佔了榜首的位置。康生找去時,輔丞還稍有愧意,可康生的態度實在是太蠻橫了,他直嚷嚷着要把此事告發上去,讓洛皇和天下子民都知道。輔丞自然是怒了,不僅把原本打算的補償給收了回去,更是將康生杖責丟出府邸。前傷後傷相疊,康生仍是固執地不去就醫,而是又買了酒,也不顧雨水,一邊喝着酒一邊向城外走去。我還記得那一天我剛醒來時,看見的就是倒在一旁破屋門口的他,那麼狼狽,酒水和鮮血一起混雜着融入雨水中,一直流到我腳下。”
“你去幫他了?”明月問道。
竹疏搖搖頭,還未及回答身後就傳來了秦時的聲音:“當家的,該上路了。”
明月起身,向竹疏遞出了手。竹疏垂眸瞧了一會兒,忽綻開笑顏握了上來。
許是之前已經聊過不少,竹疏不再像之前一樣安靜地縮在馬車一腳,而是嚮明月和秦時兩人靠攏了些。約莫又是過了七八日,一行人終於是抵達了目的地,不過總的來說還是要比之前的君子堂要近很多。遣退了車伕,明月兩人跟着竹疏向城外走去。
不得不說,洛國的京都是個很美的城鎮。或許是好水養好人,洛國的女子要比旁的地方出色不少。走在城郊,入目便是一特色的青蔥,耳邊則有潺潺水聲。
竹疏解釋道:“京都的護城河乃是從洛河引的支流,水勢不錯,讓這城郊的竹林樹林都生長得不錯。除了我,還有不少其他妖族的人在此修煉。”
“你們就不擔心有修道之人將你們收了去?”明月奇道。
竹疏淺淺一笑,綠色長裙隨着輕風向後襬去:“也不是沒有過修道弟子呢。不過留在這裡的妖族大多都是和我一樣以本來之態活着,鮮有化形去參與人間之事。那些修道弟子大多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當然也是有例外的。前不久我曾有一次回去渡厄山探望親族,回來後便聽聞有一行人來過將當時留存的妖族斬殺殆盡。後面有的妖因爲害怕就走了,我卻是懶得再挪窩。”
“可知曉那些都是何人?”
“有幾個是瓊華派的弟子,還有一些好像是天界中人。這些我也是聽他們說的,並未親眼見過。”竹疏搖搖頭,在一間破舊的民屋前停下了腳步。
明月踮起腳尖向裡面看了看,果真破舊。屋頂上的瓦片稀稀落落,像是隨時都要落下幾片來,屋子前面的窗戶也基本都破了一半。主屋兩側還各有一間小屋,右邊的還好,像是個廚房,左邊的就更破舊了,基本處以半坍塌的狀態。小院的空地不大,除卻一口井一棵老樹也沒有太大的空間了。
等竹疏推了門進去,明月拉着秦時一起,然而剛進主屋就因受不了這裡面的氣息而噴嚏不止。明月緊緊攥着秦時的腕子,直到雙眼都暈出了眼淚才稍稍好轉。
“這裡真的能住人麼?”
竹疏依舊向裡走,溫柔的聲音從裡間傳出:“我離開之前已經好些了,怕是這些天他不方便照顧又成了這副模樣。”
“不方便?康生咋了?”明月跟上去,很快見到了纏綿病榻的青年男子。男子比之古謙潤還要瘦上不少,眼眶凹陷,下巴尖尖,面色也是帶着病態的蒼白。
竹疏並沒有即刻回答,而是端着銅盆向外走去。不一會兒端了水進來,小心且溫柔地用面巾給男子擦拭着面頰和胳膊。這時,竹疏道:“都是舊傷了。前面他受的那些傷也沒就醫,時間一久便落了病根。好在他現在已經開始吃藥了,不然情況還要糟糕。”
“那你就是打算給他求相思引?”明月有些不解,按道理來說現在康生應該需要某些感情或是信念來支撐他活下去纔是。
竹疏頷首,手中動作沒停:“我希望他能忘了我……”
“什麼?”明月不由拔高音調,卻見病榻上的康生幽幽睜了眼。
剎那的迷濛過後,康生清醒了過來,
雙眸隨即亮起,是那樣的耀眼奪目,就像是無一絲亮光的黑夜中突然出現的璀璨星辰。他看着竹疏道:“竹疏,你回來了。我還以爲你會就此離開。”
“不會,我永遠不會離開你。”竹疏溫柔一笑,轉而準備替康生擦拭雙腿。
康生似有不好意思,蒼白的臉上浮起絲絲緋色,他微微推開竹疏,將面巾奪了過來,道:“我自己來就好。竹疏,等我的病稍稍好一點我們就回去我老家好不好?那裡雖然是一個小地方,可是鄰里鄉舍都很溫馨。就是我以前那樣的xing子,他們都沒幾個在意的,一樣幫了很多。我相信他們都會喜歡你的。”
“好,我答應你。我先去給你買些藥回來,這樣我們也能早些回去……這兩位是我請回來的客人,他們有法子掩去我身上的妖氣,這樣以後就不會有什麼人來打擾我們了。你先在屋裡躺着或者是去廚房弄些吃食好不好?”
康生笑着點頭。
竹疏垂眸退出了屋子,復又向城裡走去。明月跟在身後問道:“你騙他?”
“……是的,我騙他。這樣回去的他根本就不會快樂,這不會是他想要的生活。他應該活在人前,應該讓他的才華展示於天下。”竹疏應道,聲音不似此前那樣溫柔,而是帶了幾分清冷。
明月卻不以爲然,道:“你又如何知道這就是他想要的?”
竹疏步伐稍頓,後道:“自我生出神識以來,沒有千年也有好幾百年了,這樣的故事我看得太多。走到最後沒有幾人是不會後悔的。”
“是麼?”明月隨意一問,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算了,反正結果如何也與她沒有太大關係,她只要做好分內的事就好了。到了城裡,明月就和竹疏散了開,她道:“你先回去準備好,等你覺得時機穩妥了再來城裡最大的客棧找我二人。”
明月說完就拽着秦時走了。這洛都她可從沒來過呢,現在有此機會自是要好好轉上一轉。
洛國美人多,如此不僅歌舞坊風月場所多,連帶着酒肆裡的侍婢都多,還個個都是顏色姣好不輸他人的俏麗美人。在連拖帶拽終於把秦時也一道拽進一家歌舞坊後,明月還不及挑個好位置坐下就看見一個頗有些印象的側影,而不等她細看清楚,那側影就已經拐進裡面廂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