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林書航實在是太低估人可以慫的程度了。
不是每個將軍把部隊拉到漳水前面，都能成就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
城頭上此時一片混亂，雖然王鳳王常在接到屠城的戰書後已經下了死命令堅守，但一個個守軍眼中的膽怯和絕望，那一雙雙不由自主顫抖的手，還是讓林書航閉着眼睛都能嗅出味兒來。
喧囂聲震天，聽起來勇猛，但實則都是因爲緊張而毫無意義的亂吼和發泄，甚至導致不少將領的命令都無法聽到和傳達。
“箭垛！箭垛！甲隊的箭垛哪去了？”王霸有些氣急敗壞的在南門城頭指揮着。
整個南城門守軍，由兩千下江兵和四百舂陵軍組成，而舂陵軍的400人中還包括了像林書航、劉二狗這些尚未完全成年的孩子。
王霸率領的舂陵軍負責的只是一小段城牆，相比起下江兵，舂陵軍尚且還算保持着不錯的鬥志。
畢竟這些天在軍中受的那些窩囊氣讓不少人都憋着一口氣。
爲了證明首領劉秀並不是逃跑，上至將領王霸、下至劉二狗這些娃娃兵，架沒和人少打。
人活一口氣、樹掙一張皮，血性已經被提前激起，這守城的時候，自然也要拿出一點勝過其他那些垃圾的勇氣來，以彰顯老子和你們這些垃圾的不同。
但即便如此，也仍舊是亂成了一團。
給弓箭手搬送箭垛的娃娃兵們，被擠在前方擁堵混亂的下江兵防守區域中，半天都過不來，而保證弓箭手的戰力，則是守城戰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
400舂陵軍中只有100弓手，許多人認爲弓箭手都是遠程戰士，好像近戰很弱，但事實卻恰好相反。
能當弓箭手的，都是各自軍中最強的那羣猛人，首先臂力無敵，古代弓箭動輒一石起，那都得是五六十公斤的硬弓，雙臂能拉開一百多斤弓的人，還要求要連射，那能是普通骨瘦如柴的農民？
像這種，隨便抓一個放到現代的射擊俱樂部裡，已經是妥妥的大神級別，真沒幾個能拉動的，更別說射準，要知道一個普通成年人剛學弓箭，往往都只是從十幾斤的複合弓開始。
舂陵軍這100弓手就是王霸麾下的主力了，用的都是一石左右的硬弓，射程一百五十步左右。
而林書航、劉二狗等少年則不過算是個工兵，負責幫忙搬運輜重之類。
“來了來了！”劉二狗一馬當先，小牛犢般的身軀奮力擠開幾個下江兵，引來一片罵聲，身後則跟着林書航等人，將那插滿了箭羽的箭垛給送了過去。
“拿槍！”王霸衝他們喊道：“人不夠了，你們就躲在城壕垛口後面，拿木板替弓手遮擋箭雨，不要探頭出去，要是看到有人爬上來，有種的就跟着大人拿槍捅！”
“好吶！”劉二狗是真的膽大，看起來絕對是這羣守軍裡最有鬥志那個。
他一邊拿起旁邊準備好的一大塊長木板頂在頭上，遮擋住旁邊的弓箭手，一邊將槍遞到林書航手裡，把他拽到身旁：“憶奴，你力氣小，就別頂木板了，跟我打配合，你躲我後面，給張叔遞箭，拿槍，幫忙捅人！”
林書航應了一聲，拿起了地上的槍。
旁邊的弓箭手張叔也是濟陽老鄉，和劉家甚熟，此時哈哈大笑道：“二狗，給老子頂好了哈，手別抖，要是讓你張叔身上被穿個窟窿，看老子不大嘴巴抽你。”
說笑歸說笑，但林書航還是能聽出他語氣中強行壯膽的成分。
成年人經歷過生活的毒打，怎麼都不會是初生牛犢，即便再怎麼鼓足勇氣，老張的聲線終究還是止不住微微有一絲顫抖。
劉二狗大咧咧的和他笑罵了兩句，林書航則是蹲在城頭的垛口下，朝那垛口缺口處往外望出。
只見在正前方五百米外的空地上，數輛衝擂車、二十架雲梯已經呈一字排開。
大量的新軍正在陣前集結，以那二十架雲梯爲單位，分爲了二十個方陣，一眼看去黑壓壓的一大片，光是這第一波集結就至少有兩萬人，十倍於南城門的兵力！
且人聲鼎沸、情緒高昂，行軍佈陣也井然有序，完全沒有半點烏合之衆的意思，反倒讓人感覺都是精兵強將，一個個都彷彿在期待着建功立業的樣子，與昆陽守軍的士氣低迷和混亂截然不同。
而在攻城軍的大後方，那還未開閘的獸欄中也是吼聲一片。
上千只猛獸，虎嘯獅吼，那聲勢……就連一向膽大的劉二狗都分明忍不住連嚥了好幾大口唾沫。
其他守軍就更別提了，剛纔還喧囂的城頭霎時間就安靜了不少，不少人都在瑟瑟發抖，左邊的城頭上還有個下江兵，似是被那猛獸的嘶吼聲嚇到，從城頭上恍恍惚惚的跌落了下去，慘叫一聲，啪嗒一下，彷彿摔在了所有守軍的心口上，濺出滿腦子顫慄的血漿。
這還沒開打呢兄弟，你搞毛啊……
這下就連林書航都不敢再拿歷史來確定了。
這TM也能守？如此精兵強將和草包的對比……不會是歷史錯了吧？
這恐怕真只有核彈頭或者砸恐龍的小行星才能救昆陽城了！
“準備！”
因恐懼而稍稍肅靜下來的城頭，所有人都能清晰的聽到幾個大聲的吆喝從城外的新軍陣前傳來。
噠噠噠噠……
急促的馬蹄聲，只見有十幾個新軍傳令官，手中高舉着三角令旗、騎着高大的戰馬，在那二十個攻城方陣間不斷的來回穿插，手中的令旗搖擺，揮舞出讓準備攻城的旗令。
剛纔還在喧譁的新軍霎時間安靜了下來，所有的戰士都已列隊整齊，那寒光耀眼的刀鋒在朝陽下生輝，彷彿在朝昆陽城亮出了要命的獠牙。
如此的令行禁止，和昆陽城的混亂簡直是一個天一個地，這怎麼看也不像外強中乾啊……
緊跟着。
咚、咚、咚、咚！
遠處的中軍帳外響起了有節奏的戰鼓聲。
虧得是林書航的視力以及開闊的視野，才能看到那足足近兩裡外的地方，竟是有一個魁梧無比的巨人，身高與他旁邊的士兵對比怕有三米，手提兩把至少重逾百斤的甕金錘，開始敲打起一面巨大的戰鼓。
巨毋霸？
雖然隔得太遠看不清臉，不知道是不是如歷史所記載那樣的青面獠牙、天生異像，但至少這身高是妥妥的近三米了，絕對的異生物，神農架野人級別。
好傢伙，就算光看體型和力量，怕都得是個千人敵了吧？
“聽令！”
陣前來回穿插的傳令官們再次呼喝，隨即手中的令旗齊齊朝下一揮。
“進軍！”
一聲令下，伴隨着驟急的戰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蓄勢待發的兩萬餘新軍，在這瞬間猛然爆發出了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
萬人齊衝、重械齊動，大軍之勢在頃刻間爆發，宛若排山倒海般朝着瑟瑟發抖的昆陽城衝來。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