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勢?”
武松微微一怔,隨即反而哈哈大笑起來,將手中的酒碗一口飲盡,隨即右手拿着碗,真氣暗運,朝着桌子一掌拍下去。
但聽一聲輕響,桌子上的酒菜瓦罐微微晃動,卻未晃倒,彷彿這這一掌毫無力氣,可等武松將手挪開時,那酒碗卻似鑲嵌在了桌子上一樣,只露出一圈碗沿來!
能將這脆弱的瓦碗拍進木桌中而不碎,反倒桌子則似豆腐般柔嫩,這可早已超出了蠻力的範疇,其煉氣水準也已到了極高的境界,方能在真靈灌注間,讓那瓦碗變得堅硬無比、讓力量滲透,使桌子不至四分五裂,這手煉氣功夫,當與那入雲龍公孫勝有得一拼。
周圍頓時一片叫好拍手之聲。
武松露了這一手,這才衝林書航冷笑道:“我武松行走天下,靠的是理字當先,可若遇上潑皮無賴不講理時,少不得也要動一動拳頭!此番聚會的名目乃是英雄大會,來的都是英雄好漢,可瞧你這廝渾身不過二兩肉,挺着一張小白臉,也敢冒充英雄好漢來這大會之中?也敢對我無禮吆喝!”
周圍不少人都訕笑起來,雖感覺這男子應該有些來頭,但越是有來頭,欺負起來才越有看頭,而且人家武松說得也沒錯,這人看起來確實不強。
凡人的肉身強度,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是‘肉眼可見’的。
普通人可以看你體型、看你肌肉、看你塊頭,身大力不虧,長得魁梧一些,自然先入爲主的便已認爲你是條漢子。
其次則是看感覺,常常生死搏殺的高手,對危險有着異乎尋常的感知能力,就像普通人哪怕從來不知道蛇很厲害、也從未見過,但若是突然跳出一隻蛇在你面前,即便那蛇並沒有你重、也沒有你的體型大,但你也照樣會害怕一樣。
而對真正的高手而言,那便是直接看氣血了,這是最準確也最直觀的,但凡是達到武王境界以上,基本都已能感受到、並看到氣血的存在,強就是強、弱就是弱,清晰直觀、簡單明瞭,幾乎不可能有看走眼的時候。
可唯獨林書航,其煉體境界早就已經超越了這一範疇了。
萬象千山之境本身就是一種內斂內蘊,講究的是藏虛,而金剛不壞之身則更是將肉身能量提高到了微觀細胞的層面。
這些東西本就已經脫離了氣血、體型、肌肉的範疇,自然也讓此時的林沖看起來相對瘦弱,或許能感覺到他是個不俗的武者,但與武松那種一看就氣血沖天的強者相比,這‘外形感覺’可當真是差了不止一個水準。
林書航也不反駁,只笑着說道:“原來在你眼中,英雄好漢就是大塊吃肉大碗喝酒,就是與人鬥氣時拳頭大、刀子快?”
武松哈哈一笑,他是個腦子轉得快的,文化雖然不多,但卻不似普通草莽那般憨直:“怎的?你是想譏諷咱們在座的諸位,都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還是說在你眼裡,有這般豪氣的不算英雄,反倒似你這文弱小白臉一樣的倒是英雄了?”
四周頓時鬨堂大笑,不少口哨聲、起鬨聲,都是在給武松叫好的。
林書航卻是微微一笑,論鬥嘴,便是這滿朝文武一起上,都只有被他奚落的份兒,何況區區一莽夫。
“你我與在座諸位,是否是英雄暫且不論,但我倒想先請問你,興周滅商之姜尚可算英雄?匡扶漢室之諸葛武侯可算英雄?”
武松一怔,頓時明白了對方想要說什麼,這是抓了他語病,換個角度來切入問題,可偏偏反駁不得。
“武力不過只是小道爾。”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如何應對,卻聽林書航已接着話題朗聲說到:“爲英雄者,當有凌雲之壯志,氣吞山河之勢,腹可容納九州之量,胸藏包容四海之心!肩上扛的是正義,能救黎民於水火、解百姓於倒懸!天下太平之時,能管束戾氣、不欺凌弱小,國家出現危難之事,亦能挺身而出、爲國效力!”
此前質問時,武松尚且還有種被人偷奸耍滑了的心思,可等聽得後面這幾句,倒不禁真有點無言以對起來,只因他畢竟不是在江湖上打家劫舍的真正草莽惡霸,心中自有一股正氣,林書航所說的這些,正是他理想中的英雄人物。
“俠之大者,當爲國爲民,心有猛虎卻能細嗅薔薇!倘若都似你這般,憑着匹夫之勇便敢自稱英雄好漢……哈哈哈哈!何其可笑?這不是英雄,而不過只是一介匹夫。”林書航微微笑着,淡淡的說道:“豈有何面目來參加這英雄大會?豈有何面目來與我說教?”
一席話,只聽得魯智深兩眼放光,便是旁邊的武松,此時也是微微正色。
此前只是因爲林書航的目光讓武松不爽了而已,此時聽他言論,再看他這一身正氣凜然,武松倒是收起了幾分心中的不滿與狂妄,待聽得最後被譏諷爲匹夫之勇時,臉上多少有了半分慚色。
正沒處理會間,卻聽身旁有人冷笑道:“老子不識什麼大道理,也沒讀過書,更沒想過當什麼英雄,但一生行的正坐得直,總自認是條好漢!卻無端端被你這廝辱罵爲匹夫,嘿嘿,今日我這匹夫倒要與你伸量伸量,看看你這英雄拿什麼來擋我這匹夫的拳頭!”
此人正是先前林書航眼裡同桌中最弱的那個農夫,但見他說話間猛然起身,抓起桌子上的酒罐就朝林書航砸了過來。
而與此同時,同桌上距離更近的兩個閒漢也是同時跳起,他們距離林書航的位置更近,彷彿那農夫就是動手的信號一般,一人動拳,拳頭風響強壓,竟隱有猛虎下山之勢,另一人則是掃腿,身體微一低伏,右腿如鞭,朝着林書航膝蓋掃去。
這三人的實力都只武將層次,給把好點的兵器,面對普通人都能做到百人敵,且三人出手的動作出奇一致,配合精妙,看起來倒是讓人感覺頗爲難以招架。
只可惜……他們的對手是林書航。
這種程度的攻擊,倘若林書航想躲,那便是讓他們再揮拳掃腿兩個小時,也休想碰到林書航半片衣角,可既是要震懾這些江湖草莽,用那等精妙功夫反倒是有點牛噍牡丹了。
但見他雙手微微一晃,將前方砸來的酒罐輕輕一個巧力撥回,而與此同時,右手平抓那擺來的重拳,左手則是一個虎爪,捏住了從下方掃堂而來的鞭腿。
所有的一切都只發生在瞬間。
但聽一聲‘嘭’響。
那被他撥回去的酒罐狠狠的砸在那農夫臉上。
那農夫扔罐的力氣本就極大,被林書航輕輕一撥,挑動些真氣,去勢更急,反增一倍,頓時砸得那農夫滿頭是血,一聲悶哼,站立不穩。
而另外那兩人,被拿住的拳腳卻就似是被鐵箍給箍住了一般,休說與之抗衡了,簡直就連掙扎半點都不敢,只覺對方的五指之間竟似有萬鈞之力,幾乎要將他們的拳頭和腳肚子都給直接捏爆了!
換做常人,早已疼得大喊出聲來,這兩人倒是硬漢,雖疼得滿頭大汗,卻愣是沒吭上一聲。
林書航哈哈一笑,順口恭維一句:“倒是兩個硬漢。”
話雖然說得客氣,手上可沒客氣,此時左右一拉一拽,竟是一手一個,直接將這兩條百多斤的大漢拉拽了起來,只輕輕一送,兩人便如飛上雲霄一般,直飛出去十七八米,跌到了遠處的酒桌上,將先前訕笑叫囂得罪兇的兩桌砸了個底兒朝天。
“小七、小五!”那臉上被酒罐砸了的農夫驚呼出聲。
聽他這一喊,林書航便知三人來歷了,定是阮小二、阮小五和阮小七。
坦白說,這類人是梁山賊寇中最多的一類,普通的平民,有些武藝在身,談不上什麼善惡,也談不上什麼智慧,腦子裡有的只是自己痛快,仗着一把子力氣,平時雖然不怎麼欺負平民,看似三觀還行,但那卻絕不是出於善意,而只是因爲周圍本也沒人敢惹他而已,倘若惹到了,管你是官府還是平民,他都能給你來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別看出身披着‘梁山好漢’的名頭,但其行徑與‘英雄好漢’四字完全不沾邊,便是拉去給自己當個馬前卒,都嫌他太個性了不好調遣,聽聽他們的綽號,什麼活閻羅、立地太歲之類,說白了就是個混不吝的村霸,又無一技之長,便是時遷、張順、解珍解寶這些人都必他們強得多,偏偏還自以爲是。
這樣的人,來也好去也罷,得罪也好不得罪也罷,林書航是絕不會在意半分的,包括這次行動,他要的本也是一羣精英,沒將這三人當個禍害給大宋順手除掉,那也還是看在他們尚且算是孝子、且暫無大過的份兒上了。
此時在場的猛人不少,要說將一兩百斤的壯漢扔出這麼遠,武松和魯智深亦可辦到,但要說一手一個同時扔出,還扔得如此輕鬆的,那可就萬萬不能了,需知這是兩個活人,且還是兩個力量不俗的武將級強者,其反抗之力何止千斤?可不是兩塊不會動的石頭。
酒樓中一時間寂靜無聲,此前都只道他是個會點嘴皮子的小白臉,可哪想到動起手來居然如此生猛,便連武松此時都被林書航的神力所震驚,說不出話來。
原來人家說的是真的……武道在人家眼裡只是小道而已,所以即便有,也根本不屑於炫耀和爭辯,反而是在和你講道理,哪知偏有不識趣的要去找人家動拳頭……
說得出做得到,坦白說,武松是有點服氣了,可畢竟人要臉樹要皮,這時候要想讓他去和對方說軟話卻也萬萬不能。
正有些尷尬間,突聽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周侗、柴進、晁蓋等十餘人,領着一個黑漢快步走了進來。
一衆人臉上的表情嚴肅,本是並未注意這大堂中的情況,卻一眼看到了林沖。
“恩師。”畢竟佔着林沖的身份,林書航衝周侗行了禮。
周侗大喜,趕緊伸手扶起他,壓低聲音說道:“事情有變,旁邊那黑漢是來報信的,此間言語不便,且先與我等到樓上說話。”
武松皺着眉頭,他本是陪柴進過來的,卻凡事被排斥在外,柴進也天天和周侗混在一起,顯得有些冷落他了,早讓他心中不爽,否則此前林書航多看他兩眼,也不至於就發火生氣。
結果這纔剛受了悶氣,被人教訓還被人在眼前裝了逼,此時又被核心圈子排斥在外,心中愈發鬱悶,正想要索性抽身而去,卻聽先前那年輕人並未立刻離開,而是笑着衝他說道:“武兄弟,適才見你渾身氣血沖天、實力驚人,纔多看了幾眼,得罪之處莫怪,我觀兄臺亦是正直豪傑,便請一起上來吧!”
武松這人,吃軟不吃硬,若是先硬後軟,那就更是教他通透了。
林書航對他先禮後兵,能文能武,本就已經讓他心中認可,此時再強硬之後突然擺低姿態,主動向他示好,給了他往下的臺階,這要是還不知道順着下去,那可就不是武松了。
只一瞬間,武松臉上的鬱悶之氣便已盡散,只覺渾身通透爽利,衝林書航抱拳道:“還未請教……”
“事急從權,此間既有要事,姓名此等小節,且等上樓敘過再說。”
既是林書航邀請的,旁人自不會阻止。
周侗給魯智深遞了個眼色,他自在下面招呼羣雄飲酒,待衆人到得樓上,周侗劈頭蓋臉先衝那黑漢介紹道:“宋兄弟,這位便是林沖林太保,你適才所說之言,可與太保仔細說來!”
宋江還沒怎麼着,武松卻在旁邊聽得一驚,隨即心中大喜。
人的名樹的影,林沖這八十萬禁軍教頭之名,早已被傳得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且正值壯年,在武林中本就有着不下於周侗的聲望,何況近來突然崛起,一舉成爲國師太保,還因被高俅陷害、進而反殺之事,只短短几天時間便已將其名頭傳遍了天下,在武林中簡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想到方纔與自己辯論、適才又主動對自己示好的人,竟然是林沖林太保,武松便瞬間感覺與有榮焉,更覺對林沖佩服之極,只是此時人家在說正事,不好打岔,只得先憋着。
卻見那姓宋的黑臉漢聽得林沖之名,眼前一亮,竟行大拜之禮,口中說道:“濟州鄆城押司宋江,見過林太保!久聞太保武藝天下無雙,更狀告高俅,使得朝綱撥亂反正,宋江實佩之,想不到今日得見,請受宋江一拜!”
此人便是宋江了,所謂山東及時雨,倘若放在平時,這屋中似武松這等江湖中人,對之必然是好生敬仰的,可眼下旁邊再杵着個林沖的情況下,頓時就顯得那山東及時雨也就那樣而已。
坦白說,因爲水滸傳的關係,他並不喜歡宋江。
雖說宋江本身的所作所爲,是因爲將他擺在了一個本就矛盾的位置上之故,其忠君愛國之心不應有錯。
但自其上梁山之後,拉幫結派,對內部勾心鬥角之事駕輕就熟,只憑其上山後拉攏親信、架空晁蓋這一點,便足以看出其人之腹黑心惡、忘恩負義,所謂的仗義疏財只是因爲他本就不看重錢財,所謂的樂善好施不過只是因爲他本身就懷有目的性而已。
當然,現在可不是翻他根子的時候,林書航微微一笑,伸手將宋江扶起:“恩師說宋兄有要事告知,不知是何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