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膳,太后宮裡來人,讓舒悅凝到泰安宮一趟,舒悅凝自是不敢怠慢,換了身衣服,隨即趕赴泰安宮。
太后正坐在院中的小亭裡乘涼,她的左邊坐着爲她剝葡萄的長福公主,右邊坐着爲她沏茶的中山王妃卞芳。
看到長福公主,舒悅凝立刻明白太后這是充當和事老,要讓她和長福公主化干戈爲玉帛。
她上前,微微一拜,太后立刻笑道:“來,來,過來,讓哀家看看,你這肚子有多大了!”
聞言,舒悅凝暗自慶幸她早早做了準備,乖巧的走到太后跟前。
太后牽着她的一隻手,打量她的肚子,笑眯眯道:“總算是顯懷了!你呀,別怕胖,要儘量多吃,千萬不能餓着哀家的重孫子!”
“太后放心,我近來吃得多,睡得也好,一定不會虧着小傢伙的!”舒悅凝答,說話間,她的餘光掃向長福公主,只見對方狠狠的咬着牙,看樣子,是恨上她了。
太后滿意於她的乖順,忙示意長福公主移個位置,長福公主雖然不滿,卻不敢忤逆太后的意思,嘟着嘴,氣呼呼的坐到了另一個位置上。
舒悅凝坐到太后身邊,開始接手剝葡萄的工作,待一個葡萄剝好,她正準備遞給太后,長福公主冷冷開了口:“你尚未淨手,這樣的葡萄太后怎麼吃?”
舒悅凝僵住:“太后,我過來時剛洗了手!”
太后笑,卻並不接她手上的葡萄:“哀家已經吃得夠多了,你們吃吧!”
長福公主癟了癟嘴,舒悅凝訕訕笑笑,自己將葡萄吃了。不得不承認,太后這一招很是高明,先做出一副很疼愛她的樣子,又轉而不吃她剝的葡萄,耳光和甜棗一同賞給她,即給了面子,又很好的敲打了她。接下來,太后是不是要對她和長福公主耳提面命一番?
果然……
“今天哀家找你來,是爲了兩件事。”太后用手巾擦了擦嘴,接着對舒悅凝說道:“這第一件事,是要好好說說你和長福!都不是孩子了,你還是要做母親的人了,怎麼能夠像小孩一樣置氣呢?還鬧到了校場去,成何體統?”
舒悅凝瞥了長福公主一眼:“太后教訓得是,我知錯了!”
太后臉上面色稍霽:“哀家並非責怪你,只是希望你們能好好相處,都是一家人,鬧得太難看了只會讓外人笑話!在你來之前,哀家已經教訓過長福了,她也向哀家保證要與你好好相處,若她以後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儘管告訴哀家就是!但你也得時時謹記你們是一家人,凡事多體諒體諒對方!”
“是!”舒悅凝答。
見她還算恭順,太后不再糾纏此事,話題一轉道:“聽說成王側妃向氏小產了?”
心知太后早已經從旁人嘴裡得知了事情的始末,舒悅凝據實道:“是有這麼回事。原本我與她沒有什麼來往,前些天她忽然到我宮中走動了一遭,回去後就小產了!這也就罷了,不知她受了誰的挑唆,一口認定是我害得她小產了,還到廷尉府將我給告了!因爲這件事情,朝臣們對我有很多非議。”
太后道:“你這個傻孩子,出了這樣的事情爲何不早點跟哀家說?”
“我怕擾了太后清淨,白白給太后添堵!”
“傻話!事關你的名聲,豈能大意?”太后訓完,對中山王妃卞芳道:“你將方纔與哀家說的話再說一遍!”
中山王妃應了一聲是,對舒悅凝道:“大約一個月前,我妹妹卞歡帶着向側妃到我中山王府作客,恰好我得了上好的雀舌,特意拿出來招待她,但她沒有喝,說是她體內寒氣過重,加之有孕在身,御醫交代不能喝茶。”
舒悅凝不動聲色問道:“那她那日在我宮裡面怎麼喝了?”
“我當時也覺得奇怪,所以特意注意了一下,發現她端起茶杯後,只是用脣碰了碰茶杯邊緣,並未喝!”
“王妃確定沒有看錯嗎?”
“當然!”中山王妃很肯定的回答,接着又歉疚的笑了笑:“都怪我平時不愛交際,加之從不過問朝堂上的事情,一直不知向側妃意圖誣陷郡主的事情。若不是今早我恰好聽到下人議論此事,怕是要誤了事!”
“照這麼說來,向側妃並未喝過我宮裡的茶,所謂我在茶裡下藥害她小產的話全是她無中生有,意圖陷害我?”說到此,舒悅凝有些糊塗了,弄不清楚中山王妃到底有沒有撒謊,她一直以爲向若君不會拿腹中的孩子來冒險,所以從不相信向若君是陷害她的主謀,可是她同樣想不出中山王妃撒謊的理由。
“她並未喝茶,可見並
非是誤解了郡主,不是誣陷是什麼?”中山王妃卞芳到。
舒悅凝沉默。
見舒悅凝不語,中山王妃又道:“得知向側妃將郡主告到了廷尉府,我便坐不住了,特意進宮向太后稟明此事,希望太后她老人家爲郡主主持公道!”
太后接話道:“哀家的意思是待會將廷尉府的趙康、向氏姐妹,以及三個輔政大臣都請到宮裡來,讓芳兒當着衆人的面將這番話說一遍,還你個清白,你意下如何?”
舒悅凝有所顧慮:“我怕王妃一人之言不足以服衆,若向氏姐妹一口咬定王妃是爲了包庇我才撒的謊,該怎麼辦?畢竟,向氏沒有理由這樣做,若拿不出其他證據,旁人怕是不會相信!”
中山王妃道:“這個簡單,我身邊的丫鬟可以證明向氏在我府上說過不喝茶水的話,還有爲她請脈的御醫,也都可以證明她不喝茶水。如此一來,向氏姐妹就沒有辦法抵賴了!”
不等舒悅凝表態,太后說道:“哀家已經命人查過,爲向氏請脈的乃是蘇御醫,他那裡的脈案證實向氏的體內有寒氣,確實不能喝茶!”
一切,似乎都已經明朗化,是向若君爲了誣陷她,佈下的陷阱。可是,向若君這麼做能到什麼呢?
什麼也得不到!除了一個死在腹中、尚未成型的孩子而外!
舒悅凝感覺這一切很不對勁,可是到底哪裡不對呢?她實在想不出來。
“事不宜遲,哀家這便下旨,宣他們立刻進宮!”太后到。
舒悅凝想說不,可見太后已經打定了主意,她若阻止只會惹惱太后,便只能道:“一切,全憑太后作主!”
不到一刻鐘,趙廷尉、喬順,慕容子墨,還有向氏姐妹到達泰安宮。由此可見,太后在與舒悅凝商量之前早已經下了召見她們的懿旨!至於舒悅凝的想法,太后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有放在心上,找她來,不是商量,而是告知。
舒悅凝想通這點,十分慶幸方纔沒有阻止太后。
向若君的臉色很差,幾天不見,就瘦了一大圈,說是黃皮寡瘦也不爲過。她的丫鬟一直攙扶着她,待她向太后行跪拜大禮纔不得不放了手。跪完之後,她起不來了,最後還是由丫鬟扶着起來的。
向夫人比向若君的情況還要糟糕,至今不能下地走路,是被人擡着進到太后宮內的。
其他人,除了趙廷尉神色有些緊張,額頭上總是冒汗外,都很正常。
太后待衆人行了禮後,沉聲道:“今日哀家叫你們來,是爲了查清成王府側妃向氏小產一事。這原本是成王府自己的家事,不知爲何竟牽扯到了康樂郡主,哀家就不能坐視不理了!”
說着,太后看向中山王妃卞芳:“中山王妃,你將你知道的東西當着幾位大人的面說一遍!”
中山王妃頷首,不急不緩的將與舒悅凝說的話又重新說了一遍,末了,道:“我的婢女現下正等在殿外,請太后容許她們進來作證!”
“你撒謊,你撒謊!”不等太后發話,向若君忽然激動起來,手顫巍巍的指着卞芳,費力的說到。
中山王妃面不改色:“我有沒有撒謊叫我的奴婢進來一問便知!還有爲你診脈的御醫,他那裡有脈案,將他叫來一問就知!”
“不,不是這樣的!”向若君看向慕容子墨,眼中含着淚水道:“王爺,不是這樣的,不是她說的這樣!我、我確實不能喝茶,可是那是一月前的事情了,近來我已經開始喝了!還有那天、那天在舒……在康樂郡主的宮裡,我是喝了茶的!我沒有撒謊,王爺你要相信我啊!”
說着,向若君伸手,想抓住慕容子墨。可惜隔得太遠,她夠不到他,一不小心反而摔了一跤。
太后蹙眉,不理會向氏的哭鬧:“來人,宣蘇御醫!”
不大一會,蘇御醫手拿一本脈案走了進來:“臣參加太后!”
“蘇御醫,免禮!哀家問你,平日裡是你爲成王府的側妃向氏請脈嗎?”
“回太后,是臣爲向側妃請脈!”
“那你大約多久請一次脈?”
“一般半月一次!”
“最近一次是什麼時候?”
“約十天之前!”
“她的脈象如何?”
“脈象滯澀,乃是寒氣過重所引起。”
太后聽了別有深意的看了向若君一眼:“這樣的脈象,平時可有什麼禁忌?”
“這禁忌說來有點多,除了有孕之人皆需要注意的而外,就是絕對不能食用性涼之物。”
“性涼之物
?最常見的有哪些?”
“螃蟹、銀耳這些都是,對了,還有茶。”
“這麼說來,向氏不能喝茶?”
“確實如此!”
“你特意叮囑過她不能喝茶?”
“是!”
“她可有照做?”
“微臣每次請脈時皆要詢問向側妃的飲食情況,並未發現她食用涼性食物,更不曾見她喝過茶!”
“那依照你十天前查看的情況來看,她能否喝茶了?”
“不能!”
太后與蘇御醫一答一問,旁人半句話也插不上,待太后問完,其他人根本沒有什麼可問的了。
太后掃了向氏姐妹一眼,將視線投到趙廷尉的身上:“趙大人,方纔中山王妃還有蘇御醫的話你可聽清楚了?”
“微臣,聽清楚了!”說着,趙廷尉不自覺的伸手擦了擦額頭。
“你可還要聽聽中山王府婢女們的話?”
“不、不用了!”
“真的不用了?”
“真的不用了!”
“那哀家問你,向氏小產一事與康樂郡主有關係嗎?”
“根據中山王妃的證詞,還有蘇御醫的脈案來看,向側妃並未喝過康樂郡主宮內的茶水,自然不可能是被康樂郡主下藥!”
太后忽然發怒,將手裡的杯子往趙廷尉的身上一扔,趙廷尉不敢躲閃,被扔了個正着,額頭立刻腫了起來,茶水順着他的下巴滴滴答答往下流淌,整個人顯得狼狽異常。
太后卻尤不解氣,惡狠狠道:“你現在知道了?那你早先做什麼去了?明明向氏姐妹的話是漏洞百出,你竟一點也看不出來?還是說,你其實一直心懷叵測,夥同她們姐妹一起陷害康樂郡主?”
趙廷尉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太后,冤枉呀!臣只是、只是被她們姐妹矇騙,以爲郡主是兇手,絕無半點加害郡主的意思呀!”
太后冷笑:“你簡直是蠢不可及,如何掌管天下刑獄?”
趙廷尉一愣,不敢再說,生怕官位不保。
太后卻好似累了,不再理會他,轉而看向站都站不住的向夫人:“看你重傷在身,哀家就不罰你了,去思雨宮思過吧!”
思雨宮乃是冷宮,這一進去,怕是再也出不來了!向夫人激動起來,欲掙扎,太后卻不想再見她,只讓人將她速速拖走。
這回,輪到向若君了。
太后看着向若君,一言不發,似乎在思考要怎麼處置她。
按照大商的律令,誣告者以所誣之罪論處,也就是說,向若君可能被判杖刑二百,也可能判爲流行,不管是哪樣,依照她現下的身體情況來說,都無異於死刑。
舒悅凝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即便到這個時候,舒悅凝還是相信向若君身爲一個母親不會拿自己的孩子做棋子,遂搶先道:“太后,我以爲……向側妃雖然犯了大錯,但好在並未釀成惡果,加之她剛失去孩子,就不罰她了吧!”
太后蹙眉:“那怎麼行?像她這樣居心險惡之人,若不重罰,何以服衆?”
“可她……”舒悅凝想說向若君看上去並不像是會傷害自己孩子的人,又覺此話不妥,太后正竭力爲她辯解,她萬萬不能拖太后的後腿,忙改了說辭:“已經失去了孩子,對於一個母親來說,這不是最大的懲罰嗎?再說,我很快就要做母親了,想多做些善事,就當是爲孩子積福!”
太后聽她提及孩子,無奈道:“就你心軟!罷了,既然你肯放過她,哀家又何必一定要當這個惡人?就剝掉她側妃的封號吧!”
剝掉側妃封號,這與被休棄無異,甚至,被休棄之人尚有再嫁人的可能性,可是被太后免去封號的女子,有誰家敢要?
向若君聽到這話,立刻暈死過去。她的丫鬟見狀也不敢請御醫,忙慌慌張張將她扶走。
太后有意敲打趙廷尉,刻意當着衆人面又數落了他一頓,方纔讓大家退安。
退出太后宮殿,舒悅凝落後於慕容子墨兩步,忽見向若君的丫鬟急急忙忙跑過來,不等慕容子墨開口,她便哭了起來:“王爺不好了,王妃她自盡了!”
慕容子墨大聲道:“你說什麼?她方纔好好的,怎麼會自盡?”
“方纔王妃醒來,說是想如廁,奴婢不疑有他,扶王妃去了廁所,但王妃不準奴婢在一旁服侍,奴婢拗不過王妃,只能退到外面等候,許久不見王妃出來,奴婢擔心王妃,進去一看……嗚嗚嗚……王妃用金釵刺穿了自己的喉嚨……已經、已經嚥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