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舒悅凝現下的特殊身份,今上賜了一座府邸給她,緊緊挨着皇宮,方便她每日進宮面聖。不僅如此,今上還特意撥了一批文人到她府中,又專門給她刻了印璽,這樣一來,小小的女官也算是開府辦公了。
對此,朝臣多有不滿,諫官也三五不時的上摺子彈劾舒悅凝,許多讀書人還爲此洋洋灑灑的寫了幾萬字的文章專門斥責今上的昏庸,並且怒控舒悅凝牝雞司晨。
這樣的舉動,若換個君主只怕早動搖了當初讓舒悅凝掌權以保住她腹中孩子的決心。但今上不是普通君主,他昏庸得近乎特別,從來我行我素,不在乎史官寫他的過錯,不在乎後世的評價,更不在乎那摸不準看不到的名聲。
言官上摺子,他看都不看,更懶得與言官爭論,隨手一點,點出三個言官——鴆酒賜死!
能在京中長年做官的,一個個都精靈得很,也識相得很,眼見着三個言官被殺,其他官員立馬消停下來,無人再提舒悅凝不能上朝監聽一事。
至於讀書人,今上沒有出面解決,而是將難題拋給了舒悅凝。
今上特意交代,務必讓她在一月之類想出法子堵上讀書人的嘴,不管是什麼法子。
舒悅凝明白,這是對她的一次考驗!若她連幾個讀書人都制不住,又怎麼能在朝堂之上立足呢?
她府中那些文人一得知此事,紛紛獻計獻策,有人讓她禮賢下士,親自去請那些寫文章罵她的人前來做她的幕僚;還有人道不如請陛下下旨嘉獎他們的好文章,以堵上他們的嘴;當然,也有主張殺雞儆猴的。
對於這些計策,舒悅凝一一予以否定。禮賢下士抑或刻意討好,只會讓那些儒酸而偏執的讀書人們更加張狂,就像當日的武則天,面對聲討她的駱賓王時一口一個好的誇讚他的文采,結果呢?結果是駱賓王更加張狂。
這些文人,他們罵她,只因爲她是女子,哪裡管她是否禮賢下士、是否能擔起社稷重任,所以面對他們,她不要刻意的表現和討好,所謂的道理更是講不清楚,他們認的是自己的死理。
殺雞儆猴也不是什麼上上之策。她不是今上,殺了人之後勢必有更多的人跳出來指責她,並且以此爲攻擊她的理由。
思來想去,舒悅凝想出一個法子,在第二天的早朝上以今上的名義頒佈了一道聖旨給天下讀書人——再有抨擊她爲女官監聽朝政者,不得入仕!不但如此,其子孫三代也不得爲官。 那些辛辛苦苦讀書的人哪個不是爲了求取功名,哪個不是爲了讓家族興旺?舒悅凝想出來的招數無異於打在他們七寸之上,縱使他們一時意氣可以不求功名,可是子孫難道也要放棄做官的機會嗎?還有家中長輩的期盼,該怎麼面對?
這聖旨一下,讀書人們立刻消停了,舒悅凝的耳朵也總算是清淨了。
今上對她的先斬後奏之舉很滿意,要是舒悅凝真來禮賢下士那一套,依照他的個性又怎麼會欣賞呢?
滿意的今上做了第二件事情,那就是決定去離京城百里地的行宮修養,並且帶上他最爲信任的大臣——卞戶。
這個決定,再次震驚了朝野,雖說卞戶不是三個輔政大臣之一,可他把持朝政多年,朝中大小事務皆有他參與,今上竟要將他帶去行宮,這到底是恩寵還是架空實權?朝中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但於舒悅凝而言,這委實是一樁好事。
今上離宮前,特意在永壽宮內傳召了她。
她見到今上時,今上正枕在一個美人的腿上,神情懶散。
舒悅凝行禮後坐在一旁,今上懶洋洋的命人扶着靠坐在了牀邊,方纔開口道:“近來在朝堂上可還好?”
“矇蔽下費心,一切皆好!”其實哪裡好,朝中官員對她的話大部分
陽奉陰違,她又從未接受過這方面的訓練,很多事情都是眉毛鬍子一把抓,有些無從下手的感覺。但她很清楚,今上給她這個身份,不過是給她力量以保護‘腹中的孩子’,至於她是否真的辛苦,今上是絲毫不在意的,她也就沒有必要訴苦了!
今上點點頭:“稍晚些朕就要去行宮了,今天將你叫來,是有兩件事情要吩咐你!”
“陛下請講!”
“都退下吧!”今上對着一旁的侍婢、太監們揮揮手,立時,衆人識趣的退下,只剩下一個身穿黑衣的侍衛立在龍牀邊。
見屋中已經無其他人,今上對那侍衛道:“去,將東西拿來!”
“是!”黑衣侍衛應下,繞到了屏風後面,只聽有什麼東西被打開,不大一會他端着一個錦盒出來,徑直走向舒悅凝。
今上對舒悅凝道:“你將盒子打開,看看裡面的東西!”
舒悅凝照做,拿走盒蓋後,進入視線的赫然是三卷明黃色的聖旨。
她狐疑,看向今上:“陛下,這是……”
“打開看!”今上語氣平淡。
她動作謹慎的取出一卷聖旨,展開,雙眼倏忽圓睜,這竟是一道傳位聖旨,傳位的對象即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桑寧遠!
“陛下相信世子還活着?”她用指腹在聖旨的金邊上撫摸,小心翼翼的問。
“朕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那陛下這是……”
“你先看完以後兩道聖旨再說!”
舒悅凝越發不理解今上要做什麼,倒也沒有多問,將剩下的兩道聖旨一一展開,瀏覽。
第二道聖旨是說立她腹中孩子爲皇儲,並且將孩子交給太后撫養的。至於第三道,則是傳位給中山王!
什麼叫做驚心動魄,舒悅凝此時真是深刻體會到了,今上給她看三道聖旨的用意是什麼她已經沒有心思猜測,此時她滿腦子想的是第二道聖旨!
將孩子交給太后撫養,這背後的含義是什麼?
今上認爲她不能委以重任,遂只能將孩子託付給太后?還是今上想效仿漢武帝,怕母強子弱,母親專權,遂要將她除去?
雖然,她根本沒有懷孕,現下擔心未免過早,可如果桑寧遠回不來呢?若桑寧遠回不來,待十月期滿,她勢必要抱一個孩子來矇混過關,若陛下真存了殺她的心思,她又該怎麼逃脫?
今上細細觀察她的神色,忽然開口道:“你一言不發,在想什麼?”
舒悅凝嚇了一跳,回神,彎腰,答:“陛下,臣只是、只是在猜測陛下爲何將這三道聖旨拿給臣看!”
“朕不是將它們拿給你看,朕是將他們拿給你看管!”
她驚得雙眼圓睜,忘記了規矩,傻乎乎的直視今上:“什麼?”
“朕的身體近來越發糟糕,此去行宮也不知會發生什麼,與其待朕駕崩後讓朝堂上爭鬧不許,朕不如早作打算!”
“可我、我難當衆任!”
今上輕蔑一笑:“你能否擔得起衆人並不重要,只要保管好三道聖旨就可以了,若真有什麼意外發生,無論你拿出哪一道,都足以保住腹中的孩子!”
是呀,無論哪一道,孩子都會無事!即便最壞的結果是中山王登基,可她拿出聖旨也算是擁護有功,中山王自然要善待她的孩子。
今上好算計!舒悅凝佩服的同時,又生出了疑慮,一個不愛江山不愛天下的帝王,怎麼對一個尚未出生的孩子如此盡心?
“你一定要將聖旨放好,不能讓他人知曉!”今上囑咐。
“是!”她擡頭,猶豫道:“陛下,有一件事情,不知該文不該問……”
“你想問什麼?”
“
爲何,爲何第三道聖旨上陛下寫的是中山王,而非襄陽王府的大公子?”
今上不答反問:“爲何要是襄陽王府的大公子?”
“大公子畢竟是襄陽王的長子,是陛下的親侄子,比之中山王,他與陛下的關係更近。且他即將與長福公主完婚,加之又是太后的孫子,定能取得太后孃家的支持……傳位給他,不是比較好嗎?”
今上臉一沉,眼眸冰冷無情,淡淡道:“那是你的想法!”
舒悅凝接收到他銳利的視線,立時知道自己觸了龍鬚,連忙跪在地上:“臣多嘴了,請陛下責罰!”
“責罰?你現下懷着身孕,若責罰你,豈不是要連寧遠的孩子一起罰?”
“臣……”
“好了,起來吧!”今上的口氣有幾分不耐煩。
舒悅凝哪裡還敢再跪,立刻麻利的站起身,垂着腦袋。
今上盯着她看了會,頗爲不悅道:“看你相貌平平,隨時都低着頭,一副膽小怕事的性子,也不知道寧遠怎麼就對你上了心,怕是牀上功夫十分了得吧?”
舒悅凝窘,這話,從一個帝王的口中說出來合適嗎?
“寧遠的母親乃是一代美人,又有才情,寧遠隨了她,真正文武雙全。你這個樣子,只怕孩子會隨了你!”今上嫌惡的繼續說到。
舒悅凝再次窘,臉被說得脹紅,眼看着今上還要繼續往下說,她不得不硬着頭皮開口:“陛下,您剛纔說找臣來是爲了兩件事情,不知這第二件事情是什麼?”
今上嚥下到嘴邊的嫌棄:“你過來,坐到牀邊來,讓朕摸摸你的肚子!”
“陛下……”
見她不動,還滿臉的不樂意,今上繃了臉,惡聲惡氣道:“過來,別讓朕說第二遍!抑或,你更希望被人捆綁着過來?”
識時務者爲俊傑,這個時候,哪裡還在乎什麼節操呀,縱使今上真有什麼怪癖和嗜好,她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忍了!
她慢悠悠走到牀邊,在今上的注視下不自在的坐下,說是坐,其實就是屁股挨着牀邊一點點而已。
“坐過來些,擔心摔下去摔到孩子!”今上命令。
離近了,舒悅凝方纔看清楚今上眼中的血絲還有眉宇間的憔悴,臉頰似乎也凹陷了下去。他這樣子,應該是被病痛折磨所致吧?
想着,她又瞥向他的腿,雙腿用錦被蓋着,依舊沒好。如此模樣,他怕是有色心也沒有力氣折騰!
舒悅凝放心了,依照他的吩咐往他的方向挪了挪身體。
今上擡首,覆在她的肚子上,模樣十分專注。
舒悅凝這下是徹底放心了,他所謂的摸她肚子根本不是要調戲她,而是想感受一下孩子!
“怎麼,沒有一點動靜?”半響後,今上納悶的問到。
當然不會有動靜,她又不是真懷孕了!“啓稟陛下,現下時間尚短,是摸不出什麼來的!”
“是嗎,時間短嗎?”
舒悅凝點點頭:“御醫說起碼要三個半月孩子纔會動!”
“要那麼久……只怕朕那時還在行宮,怕是摸不到了!”
“……”摸不到纔好!
今上不再說話,手已經放在舒悅凝的肚子上,頭漸漸的往後仰去,十分疲倦的樣子。
好一會,他低喃道:“遠兒不到三月就有動靜了,朕一摸他,他就會嚕嚕在他孃的肚子裡動……”
舒悅凝聞言,嚇得一聲冷汗,一個皇上,怎麼會摸過嫂子的肚子?難道里面,有神秘辛不成?
知道皇家秘密越多,死得越快!
她倉惶的擡頭看今上,正要請罪,只見今上雙眼已經闔上,鼻中輕輕溢出鼾聲,原來已經睡着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