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門打開, 走進來的工作人員環視了一週,“手冢國光,馬上要你上場了。”
安靜坐在長椅上閉目養神的修長男人站起身來, 徑直的前走。
工作人員是個出乎意料的纖細男人, 栗色的頭髮和笑眯眯的眼睛, 是個看起來就會很舒服的人。
手冢國光走過這個工作人員身邊的時候, 他聽到這個溫雅微笑着的工作人員低聲對他說:“手冢, 還差這一個冠軍就完成大滿貫了,加油啊。”
修長如松柏一般的手冢國光略一沉眸,低聲道:“不二, 謝謝。”
“謝我什麼?”
溫雅微笑着的工作人員歪着頭,帶着笑意的輕聲反問。
“這麼多年, 還有你在我身邊。”
沉聲丟下這句話, 手冢國光冷靜的抽身做過這個工作人員身側, 他走動所帶起的風很微弱,卻讓人有些心涼。
這是從那一年雛菊花凋零起, 手冢國光第一次說出這種帶着感情的話。
不二週助慢慢收斂起習慣了多年的無害微笑,溫和溫柔的臉上是綻開來的冰藍色眸子。
是的,他一直陪在手冢身邊。
從高中,到大學,再到現在。曾經一起努力一起實現夢想的夥伴們, 都漸漸有了不同的生活, 放下了網球拍, 拿起公文夾奔走於不同的地鐵站。雖然還有聯繫, 但是, 曾經的青春曾經的肆意,再不見了。
可是他依然在他的身邊, 哪怕他不再專注於網球,而他已經是世界網球上活躍的光芒。
哪怕他多年來一直溫雅微笑着,而他,卻再也不會有笑容。
手冢不是那種喜怒溢於外表的人,但是至少能夠從他的眼睛裡面知道他的情緒,知道他在開心,在興奮,在專注,在發怒,在……傷痛。
可是現在的手冢國光,哪怕是扒開他的胸口也再看不見他的心了。
就如同臨行來美國參加這最後一個賽場之前的那一夜,手冢國光沉聲說出的那句話。
“我的心,或許早就已經死去了。”
所以沒有溫度。
所以沒有感情的破綻。
因爲那樣一顆心,或許在那一年就一同死去了。
×××
作爲跟隨的工作人員,不二週助與手冢國光的酒店是訂在一起的,所以出發時間都是一樣,所有的一切都是同樣的行程。
第二天就要出發去美國的,結果晚上不二週助還跑到手冢家。開門的是手冢伯父,手冢的爺爺在去年就過世了。
“伯父好。”溫雅微笑的男人禮貌的鞠了一躬,“很抱歉這麼晚了還來打擾。”
手冢爸爸是認識這個男孩子的。
國三那一年國光在U-17接受訓練時收到了來自德國職選隊的邀請,而這個叫不二週助的男孩子就在開春的時候辦理了一切手續去了德國唸書,一直陪着國光直到現在。
“並沒有打擾,”手冢爸爸一側身,讓不二進來屋子,“國光在樓上的房間看書呢,是在左邊的……”
“她的房間吧?”彎着眼睛的微笑柔和溫雅。
不必說出那個名字就可以知道那個“她”是女字“她”,是在小雛菊凋零的季節一同凋零了的女孩子。
讓手冢國光以笑容陪葬的人。
不二週助輕聲走上樓,門只打開了一條縫,從這裡看過去只能看見手冢國光修長清瘦的背影,房間內是寧靜如同水波一樣的無聲。
這個背影,一如從前的高大挺拔,總覺得和他在一起,不管多高的地方都可以到達。不二還記得她曾經說,冰帝的跡部像是高高在上的帝王,立海大的幸村像是神詆。
“那麼手冢呢?”冰帝的部長像帝王,立海大的部長像神詆,那麼青學的呢?
不二記得那個女孩子纖弱溫柔的微笑,如同小雛菊花綻放:“像光芒。即使路途渺茫也依然照亮前方的光芒,即使天暗下來也依然明亮的光芒。”
天暗下來也依然不滅的光芒。
“怎麼不進來?”房間裡傳出不算大的聲音,但是打斷了不二的回憶。
不二週助這才推開門進來,他走到手冢國光身邊,微微一笑:“果然還是瞞不過手冢啊。”連他在門外都可以感覺到。
手冢國光將書本合上,微微將身子靠後靠在椅子背上,“並沒有看書入神,所以你來的時候我就聽見了。”
“這個時候來是有什麼事嗎?”
“嗯,手冢,”不二週助溫雅微笑着,像個乖巧的少年,可他已經二十二歲了,“我是來告別的。”
微笑一絲未變,仿若這一聲“告別”只是在說因爲有事要失約了一般。
手冢國光並未太在意,以爲是不二臨行有事,於是只是低聲問:“明天就要出發了,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手冢,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你像光芒?”不二週助對手冢的問題不置可否,只是一如以往的眯眼微笑。
長挑冷靜的鳳眸寧靜如雪後,“沒有。”簡單幹脆的兩個字。
“她曾經說過,你像是光芒,即使路途渺茫也依然照亮前方的光芒,即使天暗下來也依然明亮的光芒。”
從她死去那一年起一直到現在的今天,從未有過太多波動的寧靜眸子裡,頓時漾起千帆浪。手冢國光定定的盯着不二週助的微笑,沉聲說:“你說……她說的?”
不二週助點頭,“總覺得和你一起,不管多高的地方都可以到達。手冢,你就是這樣的光芒,而也就是爲了追逐更高的地方纔一直追逐着你。但是,手冢。”
溫雅微笑一如從前。
“你拿下這最後一個冠軍就完成第一個大滿貫了,我是來爲那時提前告別的。”微笑溫柔溫雅,彷彿他說的,真的不是告別。
只是手冢國光並沒有太多反應,他眼裡的波瀾也平息了,像是被扯進了遙遠的回憶裡,在遙遠模糊的時光裡想象着那個已經凋零的女孩子說着那句話。
天暗下來依然明亮的光芒。
手冢國光只是略一點頭,並沒有說什麼。從那一年起就沉寂下來的長挑鳳眸裡依然沉寂。
他也是希望自己的同伴有一個好的未來,從U-17追逐到德國,從國中追逐到現在,不是不感動,只是他能夠回報不二的並不多,現在不二要有自己的生活,他能夠做的就是不強求。
不二週助微笑,他回想起那朵已經凋零的雛菊花,那個溫柔纖弱的女孩子讓手冢的臉上出現了爲數不多的溫柔,但是當她離去的時候,不僅帶走了這爲數不多的溫柔,甚至連同手冢的快樂也一同陪葬。
不二看向窗外,夏夜的繁星璀璨。
“手冢,要快樂啊。”微笑着說下這樣一句話,不二週助擡起腳步走了出去。當不二週助即將走出房間的時候,他聽見那個已經不會再快樂了的男人說——
“我的心,或許早就已經死去。”
從手冢口中說出的那麼煽情的一句話,灌滿了那麼多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