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兄……”
“添哥……”
“牟叔叔……”
“千戶大人……”
牟榮添死人一樣躺在船上，昏迷不醒。衆人圍在身旁，不住呼喊。
楊天生取來刀傷藥，顏思齊給牟榮添包紮傷口。
“咚，咚！”又是兩聲炮響。
顏思齊叫道：“散開，趴下！”說着撲在牟榮添身上，怕炮彈將牟榮添炸傷。
話音剛落，兩枚開花彈在船上炸開花。又炸死炸傷好幾個。
也不知是顏思齊命大，還是牟榮添命大，炮彈炸得遠，沒傷到他倆。
老松浦叫道：“繼續開炮，消滅牟榮添！”
本多平八郎一死，老松浦無人掣肘，可以想怎麼幹就怎麼幹。先前他就主張用炮火將牟榮添消滅。可平八郎不允，非要手刃牟榮添，結果沒手刃成牟榮添，倒把自己這條老命搭上了。
見平八郎人頭落地，老松浦的心情，那叫一個高興，心花怒放。他早就恨平八郎不死，平八郎孤身一人在敵船上拼命，他冷眼旁觀，手下這麼多軍卒，要是派幾百人過去援助，平八郎不至於死，可他一個也不派過去，眼睜睜的看着平八郎死在牟榮添刀下。
炮彈連續不斷在船上炸開，逼着衆人棄船跳海逃生。顏思齊抱起牟榮添，一個猛子扎入海里。他綽號鬧海蛟，可不是浪得虛名，水性大得令人不可思議。比魚就差個鰓，安個鰓，他就是一條魚。
牟榮添將近二百斤，又高又大，顏思齊抱着他游泳，一點不費事，跟玩兒似的，雙足打水，那兩隻大腳掌，好似開足馬力的螺旋槳，推動着他風馳電掣一般向前游去。
浪裡竄楊天生的水性不比顏思齊差多少，他抱着小鄭芝龍遊在顏思齊的前面。
施翼可完了，他水性不行，望着一眼無邊的茫茫大海，發矇。看着其他人像下餃子一樣往水裡跳，他可不敢跳，跳下去是自尋死路。
他有一招絕活兒叫踏浪術，踏着水面能跑一陣子，跑多遠取決於內力。真氣越多，跑得越遠。要是離陸地十里八里，他一咬牙，踏着水就過去了。
可這個位置離陸地遠不止十里八里，百八十里都打不住，還要更遠。
施翼心想：“小爺今天要歸位，添哥也夠嗆了，咱哥們到黃泉再相見吧。這羣小土豆太可惡，小爺臨死也要抓他們幾個墊背。”
他打定主意，來到船尾，朝倭寇大喝一聲：“小爺來也！”縱身跳下商船，施展開踏浪術，踩着水面疾奔，轉眼間便來到平戶丸號船下，一個旱地拔蔥，騰空而起，跳上船頭，落在弗朗機炮筒上。
填彈手裝填完炮彈，操炮手拿着火把，剛要去點引信。忽見施翼出現在面前，嚇了一跳，不等他們反應過來，施翼的小劍就到了。“噗……”一口氣刺翻七八個。
老松浦也在船頭，離施翼不遠，他武功不行，怕施翼衝過來要他的命，叫了一聲“護駕”慌忙向船尾跑。
施翼見老松浦穿得威風，盔明甲亮，與衆不同，知道他是條大魚，想着要殺就殺大的，一個縱躍向老松浦撲去。
老松浦聽背後惡風不善，回身揮太刀格擋。施翼連刺三劍，都未擊中，很是泄氣，心想：“這個大的不好殺，那就拉倒吧，殺誰還不是殺，殺小的一樣。”於是放棄老松浦，小劍緊着兵卒招呼。
素槍手根本不是對手，施翼揮舞起小劍，上下翻飛，沾上死，碰上亡。轉眼間，放倒一大片。
老松浦跑到船尾，組織火槍手進行攻擊。
火槍手拿的是火繩槍，這種武器與弓箭相比，優點是威力大，目標小，不易閃躲。缺點是裝填速度慢，精準度不高。
槍管沒有膛線，子彈不是旋轉着飛出去，很難保持既定的方向，風一吹就跑偏。需要多人齊射，組成火力網，才能形成有效打擊。
火槍手在船中間排成方陣，五十人一排，一共是三排。端着火繩槍，瞄準施翼。
老松浦耐心等待，一直等到施翼將周圍的足輕都放倒，無遮無擋的時候，才號令一聲“開火！”
“嘭……”數聲槍響，彈如雨下。施翼知道火槍厲害，一個旱地拔蔥，向上疾躍，飛了起來，這也就是燕子施翼，換個輕功不利索的，就被打成篩子了。
五十枚子彈，施翼躲過去四十九枚，只有一枚沒躲過，打在他右腿肚子上。疼得他“哎呦”一聲，摔在船板上。
第一排火槍手退到後面裝填子彈，第二排火槍手上前，黑洞洞的槍口，齊刷刷瞄準了施翼。
老松浦剛想喊：“射擊！”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見施翼負傷，想抓個活得。活得比死得值錢，活得功勞大大的，死得功勞小小的。
施翼以爲倭寇又要放槍，心想：“這回非給小爺打成篩子不可。這個死法太慘。小爺不能接受，還是淹死算了。”縱身一躍，跳入大海。
老松浦號令一聲“下去抓活得！”幾十名素槍手放下素槍，紛紛跳下海。
施翼拼命往遠處遊，不住回頭看，見一羣素槍手追上來，揮劍便刺。他水性不行，又傷了右腿，就更不行了。沒刺幾下，小劍就被奪了過去。
他又空手和他們搏鬥，素槍手一擁而上，將他制住，上繩索，五花大綁。
船上拋下軟梯，素搶手抓着施翼爬上去，推推搡搡，將其帶到老松浦面前。
“跪下……”倭寇七嘴八舌頭喊道。
施翼聽不懂，梗着脖子，不服不忿，叫道：“給小爺來個痛快的！”
一個倭寇上前，往他腿肚子上一踹，正踹在傷口上，施翼疼得不行，站立不穩，跪在老松浦面前。
“幹什麼！小爺寧可殺，不可辱！”說着又站了起來。
那倭寇又上前踹，施翼身子一側，躲開，隨即擡起傷腿，忍着劇痛，一腳將那倭寇踹翻。七八個倭寇一擁而上將施翼按趴在甲板上。
老松浦是個中原通，漢語說得溜，用漢語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施翼道：“老土豆，你的中原話說得挺溜。問小爺名字呀，小爺姓祖，名宗。你就叫小爺祖宗好了。”
老松浦冷笑道：“你的名字不好，老夫不喜歡。老夫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還叫這個名字，老夫就割掉你的鼻子。小兄弟，你長得這麼英俊，沒了鼻子，就變成醜八怪了。老夫希望你謹慎回答問題，老夫再問你一次，你叫什麼名字？”
施翼不怕死，可把鼻子割了，他受不了，不敢再蠻橫，沒好氣的說：“小爺姓施，名翼，江湖人稱燕子。”
老松浦滿意的笑道：“很好。剛剛老夫看得分明，本多君和牟榮添對戰的時候，你發暗器幫助牟榮添，打瞎了本多君的右眼，才致使他死於牟榮添之手，你和牟榮添是什麼關係？”
施翼道：“牟榮添是我大哥，我是他的小兄弟。”
老松浦道：“你是何官職？”
施翼道：“小爺是錦衣衛北鎮撫司偵緝百戶。”
老松浦笑道：“百戶，不小嘛。”吩咐左右道：“帶到醫務室處理傷口，隨後關進牢房，小心看管。”
七八個素槍手將施翼押解下去。
老松浦吩咐弓箭手、火槍手做好戰鬥準備，下令靠近商船。兩船接近，放下踏板，足輕大將少貳一忠率領一百名素槍手過去查看。
少貳剛躋身於平戶藩四大家臣的行列，這都是拜牟榮添所賜，鄭家老店一戰，平戶藩四大家臣被牟榮添做掉三個，位置空出來了，這纔有少貳的份，否則他且得等呢。
也不知道少貳對牟榮添作何感想，心裡會不會有一絲感激？如果他不說，只有他肚子裡的蛔蟲和他自己知道。
老松浦不敢親自過去，怕被牟榮添這頭猛虎咬着，雖然他看見牟榮添被蜻蜓切刺中，身負重傷，但受傷的老虎還是老虎，也會咬人，他仍然是怕。
少貳率人搜查一番之後，回去稟告道：“回稟主公，船上一個活人沒有，都是死鬼，不見牟榮添。”
老松浦道：“牟榮添應該跑不遠，將本多君遺體擡回，好生看管，咱們繼續追。”
本多平八郎的屍體被擡回平戶丸號，還有他的蜻蜓切寶槍、鹿角脅立兜寶盔和黑糸威胴丸具足寶鎧。
老松浦看着這三件傳世之寶眼紅，卻不敢據爲己有。他抓着平八郎的髮髻，提起腦袋，放在面前看，平八郎死不瞑目，一隻獨眼如死羊眼一般瞪着。
老松浦冷笑着，心想：“本多君，你自尋死路，也怪不得我。”他下令平戶丸號繼續前進，搜尋牟榮添。這麼做有一定的危險性，很可能遇上高麗水軍，但老松浦不甘心讓煮熟的鴨子飛了，明知有險而爲之。
顏思齊抱着牟榮添往前遊，一不留神，讓牟榮添嗆了一口水，牟榮添咳嗽幾聲，甦醒過來。
顏思齊道：“牟兄，你醒了，別害怕，有我在，淹不死你。”他以爲牟榮添不會游泳，豈不知牟榮添剛學會走路，就會游泳，他家住在海邊，沒事兒就在海里泡着，水性不比顏思齊小，也是大得很。
牟榮添笑道：“我還能被淹死？你放開我，咱倆賽賽，看誰遊的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