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寧好久沒下過這麼大的雨了,也沒刮過這麼大的風。城郊的這座破敗不堪的城隍廟無法承受狂風暴雨的雙重打擊,最終坍塌了。
這廟塌得不是時候,新任知縣上任沒幾天,它就塌了,讓這位鄭祿嘉鄭知縣覺得喪氣。
說起這位鄭祿嘉大人,那可是極有背景的人物,他的姐姐就是萬曆皇帝最寵愛的鄭貴妃。他貴爲國舅爺,前不久還身居高位,任兵部侍郎。
只因他在大明援助高麗抗擊倭寇的戰爭中,貪污鉅額軍餉,東窗事發,才被貶到這肅寧縣來。
鄭知縣找來算命先生求神問卜,想知道城隍廟坍塌是不是一種不好的預兆?
算命先生笑道:“此乃吉兆也。”
鄭知縣聽了高興,問道:“如何是吉兆,先生說來聽聽?”
算命先生道:“古語有云:貴人出門招風雨,大人上任肅寧,招來了百年不遇的狂風暴雨,這說明大人貴不可言。”
“哈……”鄭知縣笑道,“說得有理。”
算命先生又說:“只是這城隍爺遭了殃,無處安身。”
鄭知縣道:“本官也無意冒犯城隍,這樣吧,本官差人爲其重修廟宇,再塑金身。”
算命先生立時跪倒,道:“小人替城皇爺多謝大人。”
說幹就幹,鄭知縣從府庫撥銀子重修城隍廟,沒想到這一重建竟然在城隍廟的北牆外挖出了一具白骨。
經仵作檢驗,這是一具成年男子的屍體,年齡在二十歲到四十歲之間。欲破此案,首先要查明白骨的身份,鄭知縣展開調查,但毫無頭緒。
這一天,李四爺請鄭知縣吃飯,酒席宴間提及城隍廟白骨案,李四爺道:“關於這白骨案,在下給大人提供一點線索。”
鄭知縣急於破案,聽李四爺說有線索提供,自然高興,問道:“四爺快說說,是何線索?”
李四爺道:“今年開春的時候,有個叫李進忠的人在四海寶局輸了銀子,無力償還,於是用妻女和自身抵債,在下見他還有把子力氣,就留他在寶局爲奴。
“李進忠的房子被寶局收了,無家可歸,便在城隍廟安身。此人在寶局做了兩個月左右,突然就不見了。在下以爲他跑了,可如今城隍廟突現白骨,在下就想這白骨會不會是李進忠?
“城隍廟挖出白骨那天,在下剛好也在,據在下看,這白骨的體型和李進忠很像。但究竟是不是李進忠,在下不敢胡亂猜測。”
鄭知縣大喜,高興的說:“四爺,你提供的這條線索太重要了。來,本官敬你一杯。”
李四爺故作惶恐的說:“豈敢,豈敢,應該在下敬大人才是。”
“哈……”鄭知縣笑道,“都一樣,都一樣。”
兩個人幹了一杯,李四爺又道:“李進忠有個舅哥叫李栓,此人以打柴爲生,性格粗野。李栓的妹妹讓李進忠抵了債,淪落風塵。
“李栓恨死了李進忠,曾經還暴打過他一回,打得他三天都爬不起來,這事兒寶局很多人都知道。
“如果那白骨是李進忠,會不會是李栓怨恨難平,將李進忠殺害埋於城隍廟北牆之下?”
鄭知縣聽得連連點頭,道:“說得有理。”隨後朝包廂外喊了聲“來人呀!”
立時有一個衙役走了進來,道“大人吩咐。”
鄭知縣道:“速將李進忠的舅哥李栓緝拿歸案。”
這一天晚上,李栓和兒子都睡下了,卻被一陣砸門聲驚嚇,李栓披着衣服下炕,趿拉着鞋子打開屋門,剛走到院子裡,四個衙役一擁而上將其按翻在地,把他的雙臂攏到背後,冰冷的手銬就給他戴上了。
帶頭的是一個姓趙的捕頭,趙捕頭道:“李栓,官司犯了,和我們走一趟吧。”
這是衙門捕人的慣用伎倆,幾名衙役翻牆而入,埋伏在屋門左右,外邊的衙役砸院門調嫌疑人出屋,待嫌疑人出得屋來,埋伏得衙役立即一擁而上將嫌疑人拿下。
李栓叫道:“爲什麼抓我,我究竟犯了什麼罪?”
趙捕頭道:“爺們只管抓人,想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到堂上問大老爺去。”說着推搡李栓往外走。
小李轅衝出屋子,拉住李栓,朝衙役們喊道:“你們爲什麼要抓俺爹?”
一個衙役抱起小李轅往旁邊一扔,將其摔在地上。李栓叫道:“別難爲孩子,我和你們走就是。”又對小李轅喊道:“轅子,別擔心,這幾位差大哥一定是搞錯了,爹去去就回。”
看着父親被衙役押走,小李轅坐在院子裡痛哭起來。
這一夜,鄭知縣沒有提審李栓,他並不是一個勤政爲公的人,加班加點爲朝廷效力的事他做不到。
李栓的背銬在進入牢房後就被打開了,像他這樣的重刑犯原本應該手銬腳鐐一起上,但牢頭也不知道他是犯什麼事兒進來的,因而就隨便找了間囚室將他收容。
次日午後,鄭知縣升坐大堂,三班衙役位列兩廂,鄭知縣驚堂木一拍,叫道:“來啊,帶人犯李栓上堂。”
李栓隨着公差走上堂來,跪倒在地,說道:“小人李栓見過知縣大老爺。”
鄭知縣道:“李栓,你可知罪?”
李栓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問道:“大老爺,小人究竟犯了什麼罪,小人不知。”
鄭知縣冷笑道:“那本老爺就給你提個醒,我來問你,你那妹夫李進忠如今人在哪裡?”
李栓道:“小人早與這畜生沒有往來,他的去向小人不知。”
“哼哼”鄭知縣道:“不知去向?那城隍廟發現的白骨又是何人?”
李栓道:“小人怎麼會知道?”
鄭知縣道:“李栓,只因那李進忠賭輸了你妹子,你便懷恨在心,將其殺害,埋於城隍廟北牆外,是也不是?如實招來。”
李栓一驚,叫道:“不是,不是,大老爺冤枉小人了,小人並沒有殺害李進忠,請大老爺明察。”
鄭知縣猛地一拍驚堂木,道:“抄手問事,量爾不招,來人呀,拉下去重責五十。”
李栓被衙役拉了下去,一頓板子打得皮開肉綻,鮮血橫流,無法行走。
衙役像拖死狗一樣把他帶回公堂,推倒在地,他都跪不起來了,只能趴在地上。
鄭知縣假裝一皺眉,不忍的說:“李栓,如今證據確鑿,賴是賴不掉的,本老爺勸你還是如實招認了吧,免得皮肉受苦。”
李栓苦笑道:“大老爺,事情不是我乾的,你讓小人如何招認?”
鄭知縣怒道:“好個刁民,來人啊,用鹽水幫他把傷口洗洗。”
衙役取來鹽水,澆在李栓傷口上,一陣鑽心劇痛襲來,李栓昏死過去。
鄭知縣道:“來人啊,幫他畫押。”
根本不需要李栓親口承認,師爺按照鄭知縣的意思寫好了口供,上面大致是說李栓因爲妹妹被妹夫賭輸,懷恨在心,殺人報復,將屍體埋於城隍廟北牆外。
師爺抓着李栓的手在口供上畫押,這件案子就算結了。
這種做法不合規矩,一般的官員可不敢,若是朝廷追究起來,烏紗帽就丟了。可鄭知縣是國舅,宮裡有姐姐撐腰,全不在乎。他不管那白骨是不是李進忠,也不管李栓殺沒殺李進忠,只要能結案就行。
白骨案的卷宗遞交到刑部,隔了一段時間,刑部的批文下達,同意將李栓明正典刑。
於是到了秋後,李栓被帶到法場,他跪在死刑臺上,高呼冤枉。看熱鬧的百姓圍了個裡三層外三層,小李轅分開人羣提着個籃子哭着來到父親面前。
他從籃子裡拿出一碟醬牛肉,還有一壺酒,哭道:“爹爹,你吃點吧。”
李栓看着兒子,心想:“他還這麼小,以後可怎麼辦呀?”見兒子淚流滿面,李栓含着眼淚道:“栓子,爹爹是冤枉的,你姑父不是爹爹殺得,你能相信爹爹嗎?”
小李轅哽咽的點頭道:“孩兒相信,孩兒相信!”
李栓又道:“孩子,爹爹要上路了,以後爹爹不在,你只能自己照顧自己,爹爹臨走時告訴你一句話,你給我記住了,男子漢流血不流淚,聽清楚了嗎?男子漢流血不流淚,爹爹要你做一個男子漢,以後寧流血不流淚。”
小李轅用衣袖擦去淚水,強忍着不讓眼淚再流,堅定的說:“孩兒記下了,男子漢流血不流淚,孩兒要做一個男子漢,以後寧流血不流淚。”
李栓滿意的點了點頭,他五花大綁,無法用手,於是說:“給爹爹倒上一碗酒壯行。”
小李轅拿起酒壺和空碗,倒上一碗酒,幫父親喝下。
忽聽監斬官喊道:“午時已到,行刑!”
衙役過來將小李轅哄走,小李轅拉着李栓不肯走,衙役抓起小李轅的後襟,像拎小雞一樣將他拎出死刑臺,扔在地上。
李栓叫道:“孩子,照顧好自己,記住了以後寧流血不流淚。”而後仰望蒼穹,喊道:“老天爺,你是瞎的,我李栓冤枉,冤枉啊!”
套着紅衣,露着寸許長護心毛一大團的劊子手含了一口酒,噴在鋥明瓦亮的鬼頭刀上,隨後手起刀落。
小李轅眼睜睜的看着父親的腦袋被砍了下來,鮮血從斷腔中噴涌而出,喊了聲:“爹爹!”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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