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葉家血案(下)
一陣海風迎着牟榮添等人撲面吹來,有個校尉鼻子一癢,打了聲噴嚏。牟榮添早就吩咐過了,讓校尉們躡足潛蹤,不要發出聲響驚動海盜。但打噴嚏這種事,想憋住不容易,一時沒憋住,把噴嚏打出來了,也無可厚非。
明朝人打噴嚏有三種打法。
第一種是捂住嘴,輕聲一噴。第二種是不捂嘴,但聲響也不大,自然而然的一噴而已,並不格外發力。第三種是藉着打噴嚏的機會,扯着嗓子將“啊嚏”二字大聲的喊出來,最好能讓二里地之外的人都能聽到,那才痛快,藉以抒發胸中的悶氣。
那校尉被選中參加這次行動,心裡老大的不樂意。他用的是第三種打法,把這噴嚏打得猶如晴空一個霹靂,聲震山谷。
四周圍一片寂靜,猛然間這一聲,牟榮添毫無心裡準備,驚得一激靈,心想:“他大爺的,這是誰呀?”
山洞口有兩個盜賊崗哨,由於獨眼龍在洞裡住着,他們不敢偷懶,都沒睡。那一聲噴嚏把他倆驚動了,循聲望去,見遠處黑壓壓來了一片人,皆嚇了一大跳,忙扯着嗓子叫道:“不好了,官軍來了!”他們也沒看清對方是不是官軍,覺得八成是。
牟榮添心想:“糟了,讓他們發現了。”號令一聲,率衆校尉殺入盜賊巢穴。盜賊們從帳篷中衝出,和錦衣衛展開混戰。
牟榮添知道獨眼龍住在山洞裡,直奔山洞而去。見一個左眼蒙着眼罩的獨眼漢子衝出山洞,迎面而來,他料想這廝便是獨眼龍,奔過去“斜肩鏟背”就是一刀。
那漢子正是獨眼龍,他揮刀招架,和牟榮添鬥在一處。
獨眼龍有兩下子,武功挺高,但他這兩下子在牟榮添面前白給。眨眼間二人鬥了七八合,獨眼龍見不是對手,從後腰拔出短火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牟榮添的心口,扣動了扳機。
耳輪中只聽的“砰”的一聲,一顆彈丸正中牟榮添心口,但沒擊穿鐵布衫,只在衣服上開了個洞。
獨眼龍大吃一驚,心想:“這廝竟會鐵布衫,這仗沒法打了,再打下去,我命休矣,我得趕緊跑。”想及此,他虛晃一刀,抹頭就跑,牟榮添隨後便追。
獨眼龍一路向東狂奔,邊跑邊回頭觀瞧,見牟榮添在後緊追不捨,奔出幾十裡,來到海邊,心中歡喜,暗想:“到了海里,你小子可不是老子的對手,你這麼苦苦相逼,非把老子置於死地,老子豈能饒你?非弄死你不可。”
獨眼龍站在海邊,待牟榮添奔至切近,說道:“小子,敢不敢和老子到水裡練練。”
牟榮添道:“有何不敢?”
獨眼龍扔了水手刀,一個猛子扎進水裡,牟榮添將虎頭刀還鞘,也跳入水中,和獨眼龍展開水戰。
獨眼龍仗着自己有高超的水性,想在水裡把牟榮添收拾了,將其用水嗆灌而死,沒想到牟榮添的水性比他還高,被牟榮添灌了一肚子水,嗆昏過去。
牟榮添將獨眼龍拖上岸,讓其仰面朝天平躺於地,點了他的穴道,而後十指交叉往他鼓鼓的肚子上按壓,獨眼龍吐出數口海水,甦醒過來,見牟榮添站在面前,想再與之搏鬥,卻動彈不得,用仇視的眼光瞪着牟榮添,叫道:“你這廝究竟是何人?”
牟榮添站在他身旁,說道:“本官牟榮添是也。”
獨眼龍恨恨的說:“原來你就是鐵虎牟榮添呀,遇上你,算老子倒黴,你給老子來個痛快的吧。”
牟榮添道:“想要痛快的也行,但你必須如實回答本官的問題。”
獨眼龍道:“你想問什麼?”
牟榮添道:“你們去葉家打劫,只是求財,爲何要將全府上下盡數殺光?”
獨眼龍道:“老子就喜歡殺人,這有何不可?”
牟榮添“哼”一聲,說道:“看來你是不願吐露實情。”他不想再逼問下去,這裡沒有刑具,很難逼問出口供。於是帶着獨眼龍,返回海盜巢穴。
此時戰鬥已經結束,海盜們死傷大半,餘者盡數繳械投降,在山凹裡跪了一大片。
牟榮添率衆返回寧德縣衙,將海盜們關入牢房,寧德縣令見抓了這麼多海盜,都得他一一過堂審問,攤上這份苦差事,心裡十分不悅,卻不敢抱怨。
牟榮添借縣衙公堂審問獨眼龍,坐在公案後,獨眼龍跪在公案前,白雲雙劍和施翼等人站在兩廂。
牟榮添道:“獨眼龍,本官勸你還是如實交代的好,免得皮肉受苦。”
“哼……”獨眼龍冷笑道,“姓牟的,有什麼刑具儘管往老子身上招呼吧,老子要是皺一皺眉頭,就不算英雄好漢。”
牟榮添道:“那好,本官倒要瞧瞧你的骨頭有多硬。李捕頭,斷他一根手指。”
李捕頭叫兩個衙役將獨眼龍按趴在地上,獨眼龍雙拳緊握,李捕頭掰開他的右手,踩在腳下。獨眼龍不住的掙扎,卻掙脫不開。
李捕頭叫衙役拿來一把鋥明瓦亮的匕首刀,蹲下身去,問道:“牟大人,斷哪一根手指?”
牟榮添道:“隨便。”
李捕頭一刀下去,將獨眼龍的右手食指切下,疼的獨眼龍一聲慘叫。
牟榮添道:“獨眼龍,剁手指的滋味不好受吧,招不招?”
獨眼龍咬牙切齒的叫道:“姓牟的,老子日你八輩祖宗,老子就是不招,看你能把老子如何?”
牟榮添道:“看來你的骨頭是有點硬。李捕頭,把他的手指一根根往下剁,直到他肯招認爲止。”
李捕頭又一刀下去,獨眼龍右手的中指也沒了,再一刀,無名指也跟他說再見了,獨眼龍疼痛難當,昏死過去。
衙役用拔涼的井水將獨眼龍潑醒,李捕頭匕首刀不停,繼續往下剁。獨眼龍右手沒手指可剁了,李捕頭又開始剁他的左手手指,獨眼龍橫下一條心,就是不肯招認,左手剁掉三根手指之後,再次疼昏過去。
衙役又用涼水將其潑醒,片刻之後,獨眼龍的左手也沒手指了。
獨眼龍趴在地上,仰面瞪着牟榮添,恨恨的叫道:“姓牟的,老子和你沒完,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
牟榮添道:“你的骨頭是有些硬,看來你還是不想招認。李捕頭,用鉗子把他的牙一顆顆拔下來,直到他招認爲止。”
李捕頭叫衙役取來虎頭鉗。獨眼龍臉貼着地面,不肯擡頭。一個衙役抓着他的髮髻,把他的腦袋擡起。獨眼龍牙關緊咬,死不張嘴。
李捕頭左手捏住他的兩腮,迫使其把嘴張開,虎頭鉗咬住獨眼龍的一顆門牙,往下一拽,獨眼龍“哎呀”一聲,那顆門子被拔了下來。
李捕頭一顆一顆的拔,拔掉十幾顆之後,說道:“牟大人,裡面的牙不好拔了。”
牟榮添道:“那就全給打掉。”
李捕頭用鉗頭砸獨眼龍的兩腮,把剩下的幾顆牙也給他砸下來了。
獨眼龍叫道:“姓牟的,老子就是不招,你奈我何?”他成了沒牙老太太,連說話的聲音都變了。
牟榮添道:“獨眼龍,你的骨頭可真硬呀,本官就喜歡啃硬骨頭,今天本官非把你拿下不可。”他站起身,緩步走到獨眼龍旁邊,又道:“讓他仰臉躺着,把他的褲子扒了,雙腿叉開。”
衙役們一一照辦。
牟榮添擡腳踩在獨眼龍褲襠裡的傢伙上,緩緩發力,獨眼龍呲牙咧嘴,疼痛難忍,就在牟榮添快要把那東西踩爆之時,獨眼龍實在是挺不住了,叫道:“姓牟的,算你狠,別踩了,老子招。”
牟榮添回到公案後,說道:“獨眼龍,快將殺害葉家人的緣由,如實道來。”
獨眼龍道:“老子在寧德十八里坡有個姘頭姓潘,她死了丈夫,大家都管她叫潘寡婦。那日老子上岸,要去十八里坡會潘寡婦,沒想到途中遇上了一個人。”
獨眼龍回憶起那日的情景。
那天他行至一片樹林,忽聽背後有人叫道:“獨眼龍!”
他回身去看,只見一個頭戴斗笠、身着黑衣、肩頭斜挎包袱的蒙面人站在不遠處。
獨眼龍一怔,拔出背後的水手刀,刀指那人,問道:“你是何人?”
那人用腹語術說道:“你不要緊張,某家沒有惡意。我想和你談筆買賣。”
獨眼龍道:“什麼買賣?說來聽聽。”
那人道:“某家要你帶人去福清縣葉朝榮他家打劫,劫得財物之後,將他全府上下都殺光,尤其是葉朝榮,一定要把他殺掉,這筆買賣你肯不肯接?”
獨眼龍道:“老葉頭他大兒子是當朝首輔大臣,殺首輔大臣他爹,這可非同小可。”
那人道:“怎麼?你怕了?”
“哈……”獨眼龍笑道,“老子從來不知道什麼叫怕,就看你肯出多少銀子了,這事風險太大,若是給得少了,老子可不答應。”
那人道:“你放心,某家絕不會虧待你。”說着解下肩頭的包袱,扔在獨眼龍面前,說道:“你看這些夠不夠。”
獨眼龍蹲下身,把水手刀放在地上,打開包袱,只見裡面放着幾十個五十兩一錠的金元寶,黃橙橙金光四射,看得獨眼龍眼前一亮,心花怒放,數了數,一共是三十錠,將包袱重又打結繫好,拎在手上,笑道:“這筆買賣老子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