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兒晃了晃腦袋瓜,瞧見面前的燕痕從一個變到了兩個,又從兩個變回了一個。待燕痕的人影兒終於重疊在一起了,秀兒的意識方漸漸收了回來。一雙烏黑的眼珠子也漸漸有了神采,燕痕鬆了口氣,屋內幾人,也是面帶欣喜之色。
“大姐,我這是怎麼了?”
玉兒將方纔大夫的診斷說了一遍,又說起九斤隨顧樂進城去找那鄭國人理論去了。秀兒秀眉微蹙,掀起身上的棉被,趿拉着繡鞋,就往外走。玉兒趕忙將她拉住,“這外頭風大,你剛好了沒半刻功夫,出去作甚?”
秀兒本是擔心九斤那個直脾氣,應付綾羅小蠻兩個丫頭不夠數的。可是想來,他們離開也有一炷香的功夫了,便是此番自己追上去了,怕也是來不及,姑且就在家裡等着他們兩個回來便好。
九斤和顧樂此刻坐着從縣裡租來的馬車,隨着那老大夫一同往松陽縣城去。此間陽光明媚,萬里無雲。這租來的馬車腳程快,不消半個時辰,便趕到了松陽縣城。
這醉仙樓的四人竟還沒走,九斤沒搭理上前阻撓他的一衆小二,有兩個身強力壯的小二從後頭扯他,他握緊雙拳,往後一撥,輕飄飄的便將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給摔下了樓梯。顧樂在前頭帶路,二人徑直到了這雅間。
樓下用飯的食客見着有熱鬧可瞧,便紛紛跟在後頭上了樓,一時間,若不是因着醉仙樓建築精良,這小二樓非得塌了不可。
九斤並未叩門,只擡起一隻腳,將這雅間的竹門給踹開了。
許洙站在孫捷左側,他們自是知道外間來了許多人,卻不知道這人是來做什麼的。綾羅循着孫捷吩咐出去辦事了,此間只剩下三人,小蠻見着九斤竟然踢門而入,不禁斥道,“哪兒來的野孩子!”
九斤眉頭一皺,看來竟有幾分威懾力。他身軀龐大,哪怕輕輕跺上一腳,也管教木結構的酒樓震上一震。
九斤說話從不拐彎,瞧着小蠻一雙嬌美容貌,便道,“秀兒身上的毒是你下的?!還是你那姐妹下的?!”
外間食客瞧見這雅間裡面,竟有個如此美貌的少女,不禁爭搶着想要湊近一看,可是看着九斤來勢洶洶,那許洙也是腰中佩劍的角色,不敢上前,縱然心癢難耐,當下倒是踟躕了。
小蠻哪裡會承認,“什麼毒!你這不知羞的小乞丐,說的是什麼混話!”
九斤見他不認,略有遲疑。可一旁顧樂哪裡是個省油的,瞧見小蠻袖口有粉末閃爍,憑着自己身形瘦小的靈活勁兒,趁着她沒注意,便扯了她袖子,取出一個小小香囊出來。
這香囊繡的是百花爭豔,繡工整齊,香囊外頭,沾了些許銀白色粉末,顧樂將香囊塞到一旁立着的龔大夫手裡,恭敬道,“大夫,您查查,這是何物?”
龔大夫嗅了嗅香囊粉末,還取了一些拿在手裡碾了碾,方道,“若此物是呈銀白色,則必是鑽心散無疑。”
九斤聽了這話,便是氣急了,當下怒道,“如今人贓並獲,你還要狡辯不成?”
根本沒等小蠻接話,九斤就脫口罵道,“你這姑娘,看着如此周正,怎的心思這般狠毒!秀兒招你惹你了!就是有錯,也是你家公子先頭兒不問自取了人家的東西,還不興人家要回去了!你當天底下,都像你們家那般不講規矩!這般狠毒齷齪的心思,真是配不得你這一身人模狗樣的皮囊,只怕做俺手底下的乞兒,俺還嫌你心地不好,沒準兒啥時候,就要往你那主子心口上捅一刀呢!”
小蠻讓九斤氣的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她實在說不出什麼,急的直跺腳。孫捷見此間圍觀的人羣衆多,自是不好涉入,他也不明白,小蠻爲何對那小小年紀的姑娘下這樣狠毒的藥物,心中難免有些怒意。
九斤說到這兒,卻不欲停下,望向圍觀的羣衆,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各位老少爺們兒給評個理!這女子本是那邊坐着的大人的婢女,她家大人拿了我妹子家中的東西,我妹子去要了回來,與這婢女有了口角,她便下了鑽心散在我那妹子身上。大家夥兒想是不知道這鑽心散有多毒,俺且同你們說來,若是俺妹子三個時辰之內得不到診治,那便是醒了,日後也是個廢人。俺那妹子今年不過十歲,這女子也是十六七歲的模樣,天仙一樣的容貌,怎的卻是這般毒蛇的心思!”
一時間,指指點點的聲音徐徐傳來,聽在小蠻耳朵裡,只覺得萬分刺耳。九斤並不欲停下,繼續道,“這蛇蠍女子還是鄭國人,俺要爲妹子討個公道,街坊們瞧着,將她縛了交往衙門,讓孟大人評評理可好?”
小蠻姿容絕美,我見猶憐。此間除了男性食客,還有不少婦孺家眷,最是討厭這般容貌嬌美,卻一肚子壞水兒的美人,當下有人聲援九斤,喊道,“這鄭國屁大點兒的地方,做官便都是屁大點兒的官,怎能由得這小娘皮這般草菅人命!非得要孟大人處置了她,打爛這小娘皮的屁股纔好呢!”
顧樂往那發聲人望去,愣了愣,沒想到,人羣之中,有個如此熟悉的面孔,這一口一個小娘皮,騷狐狸,該打板子的,竟是馮氏。
馮氏見顧樂看着他,便奉承般笑了笑,此番她也是進城送顧郎中入那軍營所,此番來醉仙樓,是想包兩隻豬蹄兒,送給什長,好讓他們善待自家男人,誰曾想到,竟然在這醉仙樓裡,又遇上了顧家人。
馮氏早就想攀附秀兒,在人羣外頭七七八八聽了這裡外由頭,便硬着頭皮擠了進來,她罵人極其難聽,見着顧樂看向她,更是受了莫大鼓舞似的,嚷嚷道,“真不知哪兒來的騷狐狸!把那不入流的手段坑害別人家的好孩子,非得讓知縣大老爺將這狐媚子遣送回去,充作官妓纔好呢!諸位姐妹且看着,那騷狐狸還好意思哭呢,這般狠毒的手段都使出來了,還裝什麼,想讓在座的爺兒們可憐她呢,真是不要臉!”
九斤罵人不過是據理力爭,馮氏罵人卻純粹是戳人脊樑骨了,而且她說的,還往往偏離了事實,卻正是那些家眷婦人們愛聽的。
小蠻自幼生長的環境裡,便是孫捷也未曾對她說過重話,哪裡受過這等閒氣,嘴皮子卻又比不上那鄉下潑婦,急的直哭。
若是平時,早就給這婦人下毒了,可是偏巧,方纔香囊讓顧樂順了過去,她又不會武功,只能憑着那馮氏越罵越難聽。
“喲,這不要臉的還哭呢!姑娘啊,嫂子告訴你,便是這在場的爺兒們,你都陪他們睡了,這事兒還是你犯了大錯,沒人會替你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