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麻子等人,及時逃了出來,開着自己多年經營的連雲寨付之一炬。心中酸澀難掩,“一羣雞崽子似的書生,這回竟然着了他們的道!”他咬牙切齒,恨不得將那些人食肉飲血。
“老大,咱們往哪兒去啊?”
這些土匪,平日裡爲禍一方,如今失去了基業,還真是不知道要往哪裡去。
“看他們的樣子,八成是往北到青州趕考的,咱們,也往北!”胡麻子之所以成爲附近莽山土匪的頭頭,一來是他是個狠角色,而來,他比其他匪衆,要多些頭腦。
“老大是想?”
“讓他們生不如死。”
衙役們擎着火把,護送這批學生下山,如今雖是夏末初秋,天氣卻已經漸漸轉涼。顧樂身上披掛了一塊毯子,與樂不同並排走在一起。
衙役們邁開步子,自是比顧樂這個小娃娃走的快得多,他緊趕慢趕跟上了大部隊,卻來不及應樂不同問的話。
“你方纔下在那些土匪身上的,是什麼東西?”
“那東西八成是你姐姐那刁鑽丫頭給的,是也不是?”
“你把那東西拿來同我看看,我給你三兩銀子。”
“五兩?”
“十兩?不能再多了,那玩意再稀罕,也不會高過這個價格。”
顧樂白了他一眼,二人臉上雖說髒污,眼睛卻黑白分明的,挺好看。
“喏……”他一隻黑乎乎的爪子從毛毯下頭遞了過來,這天花散讓陸大夫裝在了一個小小的氣囊之中,只要稍一擠壓。氣囊就會將裡頭的藥水噴灑出來,因爲水珠細膩,顆粒又小,很難被人察覺。
“就是這……”樂不同嘴上驚訝。手卻不知不覺伸了過去,“這東西裝了藥粉?你莫不是忽悠我的?”
藥囊裡頭是陸植特殊配置的藥粉,卻不是用水勾兌的,而是一些扶桑花的汁液。這東西無色無味,粘在身上,會讓人有痛癢的感覺。
“你姐姐討厭是討厭了些,倒是真聰明。”樂不同咧嘴一樂,“你也不錯,瘦的跟小雞崽子似的,腦袋倒是靈光。”
顧樂沒有什麼反應,像是瞧怪物一樣瞧着樂不同。
“你怎麼這樣看我?這東西你姐姐還有沒,喊她給我弄一些來。”
“哈哈。這玩意兒若是下在夫子的飲食裡頭……哈哈……”
樂不同腦海中。已經開始構想。要怎麼樣拿它去惡作劇了。
衆人隨着衙役的步伐,下山後轉乘馬車,終於平安到達了最近的市鎮。
“此番成功火燒連雲寨。這些學子功不可沒。”帶頭的官差對當地知縣稟報道。那知縣生得很胖,像一個圓球塞在了官服裡頭。這官吏生了兩撇八字鬍。模樣倒是有些像九斤和陸大夫的綜合體。
“本官代白河縣的父老鄉親,多謝各位義士了。”
原本,團着袖子在一旁半句話也沒說過的管夫子聽言,趕忙湊上前去,“大人說的是……這都是我百草園的學生。”
胖子微眯着小眼,笑容裡說不出的精明算計,“喔,原來先生是松陽縣百草園的先生,久仰久仰,百草園那可是出了名的好聲譽,近歲省試及第的舉子,有一半是你們書院的。”
樂不同看不慣他,手裡把玩着那裝天花散的藥囊。聽着這兩人虛僞的寒暄,“大人是這白河縣縣令崔登崔大人吧。”
“哈哈,先生聽過本官的名聲?”
管夫子心中暗啐了句,哪個不知道你的名字,你這買官捐官的名聲,那可比你的官威有名得多。崔登,原是白河縣一個養豬的農戶,後來有幾年附近縣郡鬧了豬瘟,唯有他崔家的豬個個生得膘肥體壯,貴人們哪裡管什麼豬瘟不豬瘟,豬價上漲,崔登狠狠撈了一筆。這小子是個命裡頭有橫財的,過了幾年,他不做養豬的營生了,轉而倒騰起了文玩,成了個古玩商人。
那幾年,西京城裡最是流行賞鑑古玩,又少有真正懂行的,崔登一半真,一半假的賣着,漸漸發跡起來。後來,這白河縣上任的知縣,十個有九個死於非命,朝廷重賞,若是有人願意重金捐官,便賜他白河縣令的職位。做官對他一個養豬出身的商戶來說,那是一步登天的買賣,便是這買賣再兇險,以崔登投機倒把的心態,他也會倒上一耙。
也不知是不是這屠戶命硬,他上任後,雖說碌碌無爲,但是也並沒有死於非命。如此便在此地,做了十年縣官。
崔登另有個有名的故事,那便是,他名字裡頭帶了個登字,白河縣不管是上元佳節還是七夕乞巧,夜間都不能點花燈,這犯了他的忌諱。
“原是崔大人。”管夫子笑的有些不自然,“崔大人名聲很盛,我哪裡會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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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本官的名聲都傳到松陽縣去了?”
這胖子大笑兩聲,兩頰肥肉亂顫,“管夫子是明理人。不如到縣衙小酌一番,可好?”
管夫子連連擺手,“不可,不可。學生還要帶着這些小童去州府考試,如今已是耽誤了功夫……大人盛情,若是我等回來經過這白河縣,必然去拜訪大人。”
“喔,那本官便不叨擾了,不過……這連雲寨的匪首胡麻子,可是個狠角色,管夫子既然領着學生,破了他的連雲寨,而我們至今緝拿不到胡麻子的下落,恐怕,夫子這一路上,當多擔待些。”
管夫子光顧着寒暄,忘記了胡麻子這茬兒,聽見這話,就像那胡麻子手執彎刀在暗處看着他一般,嚇得胡言亂語起來,“學生可沒有這本事,這些出逃計劃,精密安排,那可盡是我百草園的學生,顧樂做的。”
他這一招極爲巧妙,常人聽了,要以爲這夫子不愛名利。可是那胡麻子至今也沒有逮住,他這一番話,便將胡麻子的仇恨對象,轉嫁到了顧樂身上。
樂不同不傻,幫腔道,“先生說的哪裡話,咱們兩個加起來也沒有先生年歲大,先生卻說是顧樂智擒山匪,真是擡舉他了。”
崔登微眯着眼睛,根本不在乎究竟是誰出了這計謀,他只管到時候張貼告示,大告天下便可將那匪首報復的目標,輕鬆轉嫁到別人身上,他坐得漁翁之利。
“大人……若是夫子不認,你便當做是我做的好了。”
當做?
“管夫子,這……”
“大人,既然顧樂都這麼說了,自然是他做的。”他一句話,將自己摘的乾乾淨淨,崔登微微皺起了眉頭,旋即又放了下來。“好,那便當做是這娃娃做的,來人,草擬告示,喧鑼三日。”
顧樂等人搭乘馬車,走後不久。天還沒亮透,衙門就張貼了告示出來,說是莽山的土匪頭子胡麻子已除,這錦囊妙計盡數出在一位來自松陽縣的小童顧樂身上。百姓朝着那胡麻子的畫像指指點點。
“這下子總可以安心行州過省了。”
“是啊,以後經過莽山,再不必擔心有鬍子啦。”
百姓議論紛紛,未曾注意到,角落處,立着個頭戴斗笠的男子。
“松陽縣,顧樂?”那男子嘴角劃出一道殘忍的笑意,“你毀我山寨,我也要讓你嚐嚐,失去至親的滋味。”
馬車上,管夫子瞧着顧樂就沒正眼瞧過自己,不禁有些惱然,他還以爲,自己那些小九九,這麼大點兒的孩子,必然是猜測不出來的。可是他忘記了,他領着的這十四名學生,都是松陽縣附近,最最聰慧的學生,這些彎彎繞繞,就算並不全懂,也知道管夫子在崔登面前的那番話,必然是對顧樂不利的。大夥兒剛從火坑裡頭跳出來,長生還滿心感激顧樂救了他,可讓管夫子這麼一鬧,他們平日裡尊敬的夫子,竟是這樣的小人,學生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唉,這博了名聲可是好事兒,若是崔大人將此事上表朝廷,你秋闈考試,至少能加二十分呢。”
管夫子這話說的不假,朝廷爲褒獎那些對百姓有傑出貢獻的少年人,立了規矩。若是這些有英勇表現的少年參加科舉考試,可以加五到二十分不等。智擒山匪,可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兒,確實至少能加二十分。可是,有這二十分,也得有命去享才行。
經過這麼一番折騰,顧樂有些困倦起來,頭靠在胳膊上,翻身睡了過去。
“唉……你這學生……”
“你甭理他。”樂不同也趴睡下來,“如今見識了夫子是什麼樣兒的人,便罷了,以後離他遠點兒,可別惹了自己一身泥。”
顧樂嗯了一聲,隨着天邊一陣驚鳥蹄聲,從莽山下來的一支人馬,馬蹄帶起了飛揚的塵土,往南邊去了。
“姐姐若是不放心,要麼讓白真也去瞧瞧,若是小六平安無虞,便讓他早些回來。若是……真如姐姐所說,出了事兒,那咱們也好早些知道。”
“白真?”顧玉兒搖了搖頭,言下之意便是,白真,那也是個孩子,與九斤不同。九斤打小四處闖蕩,生存能力極強。白真卻是個典農府邸的小廝,人雖勤快,這應變,到底是不足的。切莫丟了一個,再丟一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