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四口口聲聲說老闆娘不辭而別,九霄月全當他別有用心。
九霄月緩過氣來,不動聲色地問:“你知道我倆的紅絲繩?”
情四怪里怪氣:“你倆的事我老四瞭如指掌。”
情四有一雙餓狼般的眼睛,綠光觸及之處一目瞭然。
“你不覺得紅絲繩對你是一種傷害嗎?”情四反問。
情四的話不無道理。
如果老闆娘真的不辭而別,就是對九霄月的一種傷害。傷害是一種說不出的痛,有時比刀砍劍捅更來得劇烈。
九霄月內心翻江倒海,他想不明白:“難道她就沒給我留下片言隻語?”
“沒有。”情四斬釘截鐵。
九霄月窒息。
良久,他慘然道:“她總得給我一個出走的理由。”
“當然有!”情四不假思索地道,“她不想看着情人死在她面前。”
不想看着情人死在自己的面前。這就是老闆娘出走的理由,她是他的情人,作出這樣的決定何其艱難。情四的話再次證實了老闆娘並沒有忘記他們這段感情。
九霄月身上流過一股暖流,沖淡了籠罩在他心頭的不少陰影。奇怪的是情四爲何要他死?僅僅因爲他是情四的情敵嗎?
就算死又何坊?九霄月豪氣干雲,人生難得一知已,況且是紅粉知已。
情四注意到九霄月臉上的表情變化,同情地道:“你千萬不要自作多情,千萬不要把自己當成老闆娘的情人,否則就大錯特錯了。”
九霄月一愣:“本幫主何錯之有?”
情四目冷如水,道:“因爲老闆娘根本沒有把你當做她的情人。在她心目中,你遠遠不夠資格做她的情人。”
九霄月壓抑在胸頭的怒火終於爆發,狂吼一聲:“我不夠資格做她的情人,難道你夠嗎?”
人可以死,卻不能沒有尊嚴。
盛怒之下的九霄月卻忘記了情四明明白白告訴過他,放下你手中的箱子,回你的長安吧。
情四要的是箱子,不是九霄月的命。
可惜,九霄月氣昏了頭,間不容髮中,他至少射出了五把明月刀,明月刀和天上的明月交相輝映,情人岡成了明月的世界。
飛刀挾着勁風呼嘯而去。
與此同時,九霄月一個雄鷹捕食撲向情四,山風激盪,九霄月雙袖猶如鷹鷲的雙翼,勢不可擋。
遠遠望去,月之下,鬆之巔,鷹擊長空。
情四一動不動,動他就死了,不動他仍活着。
情四聽到風聲,五把明月刀破風的聲音,四把是刺風的銳利聲,另一把是割風的裂帛音,四把飛刀分擊他的上、下、左、右,唯獨割風的這把飛刀壓力最輕。
情四賭一把:賭九霄月的飛刀有前有後。前面四把飛刀攻他之不救,無論他往哪個方位躲閃,都會被擊中,最後一把飛刀盤旋而來,目標正是他的眼睛。
九霄月打心裡就想剜掉情四的雙眼。
情四不動的好處顯而易見,打他左、右、上、三個方位的飛刀應聲落空,第四把飛刀遽地從檔下穿過。
從九霄月先發制人發動攻擊那一刻起,情四的眼睛一直未離開箱子半步,暴怒中的九霄月將箱子甩到一邊,這是一處平整的草地,按理箱子不會翻跟斗,不知爲何,這隻箱子卻順勢滾向岡頭。
對九霄月來說,人的的尊嚴比生命重要;對情四來說,箱子比他的生命還要值錢。
此時,九霄月第五把明月刀堪堪飛到情四眼前,一根剔骨銀針暗渡,盯上飛刀,“叮”的一聲,銀針和飛刀相撞,飛刀受阻,掉個頭直奔箱子滾動的方向。
“奪”,飛刀追上滾動的箱子,死死插入木板,深至刀柄,似乎將天地間的咒語全部帶進了箱子,箱子馬上停止了滾動。
九霄月有明月刀,情四有剔骨銀針,九霄月的明月刀雷庭萬鈞,情四的剔骨銀針悄然無聲。
剔骨銀針不僅化解了明月刀的威脅,還巧妙地藉助明月刀阻止箱子滾下山岡。
第一波攻擊在電光石火間完成。
第二波攻擊接踵而至。
九霄月已凌空撲至,臂疾如風,爪利如錐,大有攢雞腦破、擘兔脾裂之勢,就算情四鋼筋鐵骨,也會被九霄月的鷹爪撕個粉碎。
樹林中夜遊的動物紛紛鑽進洞穴躲藏起來。
滅頂之災將至,情四還是沒有動,懶得動。
九霄月一雙犀利的鷹爪就要抓上情四的腦門,情四的身子突然矮了半截,就像被人用刀子突然斬去一段,九霄月的鷹爪硬生生地抓空,力已經使盡。
九霄月的飛刀出神入化,在急怒攻心的時候發出的飛刀仍有前有後,有張有弛,攻敵之不救;同樣,九霄月的大力鷹爪功所向披靡,可以將任何獵物挫骨揚灰。可一遇到情四,它們統統遇到剋星似的失去威力,被情四用最簡單的辦法化爲無形。
對付最險惡的環境,最複雜的變化,關健是看你夠不夠冷靜。
情四連死都不在乎,當然會冷靜,當然能將生與死之間的距離計算到妙之毫巔。
九霄月停止了攻擊,他不得不停止,不管什麼樣的高手,竭盡全力一擊不中,他的一口氣就成強弩之末,恢復攻擊前必定要有一個間歇調整氣息,往往這一間歇,卻讓很多高手送命。
九霄月直覺,無論調整氣息的時間有多短,無論他的後續進攻有多厲害,他都無法避開情四的致命一腿。
因爲他剛纔偷襲情四時發現情四長着一雙修長的雙腿,一雙宛如女人般修長的的腿。
一個男人的雙腿纖細如女人,那麼這個男人化在腿上的時間絕對不會少,也就是說他的腿功相當好。
如果情四願意,如果他願意出腿,在九霄月調整氣息的間歇裡,情四至少可以踢出十幾腿,踢斷九霄月的一排肋骨,踢爛九霄月的頭顱。
九霄月當下後退,轉攻爲守。
見風使舵,見機行事,一個人纔可以活得長久。
對於九霄月的攻防轉換,情四根本沒放在心上,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箱子上,當他看到箱子不再長腳,不再移動,開心地笑了。
情思一門心思全在箱子上,九霄月哭笑不得,他終於明白這一戰完全多餘,就連他本人也是多餘。
情四的冷靜,情四的理智,讓九霄月自愧不如,他無心戀戰,長嘆一聲,道:“普天之下又有幾個人能做到情四的臨危不懼,情四的從容沉着?”
情四回過頭來,瞧着九霄月,目光中含着狡黠:“總幫主,從容、沉着算不算是人類的理智?”
九霄月無言以答。
情四淡然道:“四同於死,情四情死,一個死去的人哪裡來的理智?”
九霄月一片茫然。
莫非情四也有一段傷心往事?
“這世界有一種動物叫狗,”情四緩緩道,“主人吩咐它做什麼,它就做什麼,並極力做到主人滿意爲止,從來不敢反抗也不願意違叛主人的意志。”
這是狗的本性。
情四愴然道:“我就是那條可憐的狗。”
他的從容,他的沉着全是主人教他的。
九霄月心想:情四的主人是老闆娘嗎?
情四接着道:“狗除了幫助主人守獵外,還有一項特殊的功能:監視。”
“監視?”九霄月脫口而出,“你竟是來監視老闆娘的?”
情四沉默,不置可否。
情四無疑默認了他是來監視老闆娘的。
九霄月恍然大悟:情四一雙餓狼般的眼睛不離老闆娘左右,並不是爲了滿足他的獸心,而是不放過老闆娘的一舉一動。
“那你對我倆爲何耿耿於懷?”九霄月費解。
九霄月想起了那個有着佼結月光的夜晚,也是在這座山岡上,他和老闆娘背靠背,仰望蒼穹。老闆娘撬着指頭數着天上的星星,數着數着醉臥在山岡上。心亂神迷的九霄月趁老闆娘沉睡之際褪去了她薄如蟬翼的披巾……
那一夜的明月是他們的紅娘,那一夜的松濤是他們的山盟海誓。
就在九霄月準備對老闆娘行苟且之事時,一支剔骨銀針劃破長空打破了他的春夢,銀針的主人就是情四。
情四啞然失笑,道:“我不想你一錯再錯。”
九霄月臉如死灰:“你是不是一直認爲我沒資格做老闆娘的情人?”
情四目無表情:“不是我,是老闆娘。”
“胡說,那老闆娘爲何給我係上紅絲繩。”九霄月伸出手腕,月光下,腕上的紅絲繩鮮豔如情人的血。
情四譏笑,問:“總幫主,你幹這一行幾年了?”
情四問得突然,九霄月聽得糊塗,實言相告:“廿年有餘。”
情四眼中譏笑之色更濃:“再過廿年,您是否覺得廿年後的月亮和今晚的月亮不同?”
廿年後的月亮還是月亮,不會大不會小,不會從天上消失,和今晚沒什麼不同。九霄月聽懂了情四的話,分明指他再過二十年依然是個睜眼瞎。
情四不給他喘氣的機會,又提出一個問題:“你知道誰是老闆娘真正的情人?”
這正是九霄月最最關心的問題。
情四臉上露出殘酷的笑容,道:“箱子,你一路上押運過來的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