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兒,多吃一些菜吧,未料到你已經這麼大了,想起當年你還在襁褓之時,那小脾氣可暴躁了。”程夫人雖然面容極爲平凡,但是舉手投足之間,一派從容,給人一種極爲和藹可親的感覺。此刻,她不停的爲單傑夾着菜,嘴裡介紹着:“這個是桂花丸,這個是豆齋果。我一直吃齋唸佛,所以只有這些素菜還算拿的出手。不管喜不喜歡吃,這都是伯母我的心意,你一定要多吃一些。”
單傑夾起一個桂花丸放入口中,糯米香軟的口感中夾帶着絲絲桂花的清香,入口即化,綿軟雋永,那清淡的香氣似乎從嘴裡一直甜到了心裡,他望着程夫人慈祥的笑顏,想到自己城破之日殉夫的母親,心下黯然,眼眶不由紅了一圈。
程夫人與程咬金對視一眼,都明瞭單傑心中所思,連忙岔開話題。三少卻不知人們這些複雜的心思,他偏愛那甜中微澀的豆齋果,大口大口的吞嚥,連樽中的美酒都顧不上去喝了。
飯後,單傑向程咬金夫婦請過了安,帶着三少,獨自踱到了後花園的池塘邊,在竹椅上坐了下來,任三少在水中嬉戲,繼續琢磨着那竹編。
“傑兒,你可願聽我講個故事?”不知何時,程咬金來到了他的身後,慈祥的望着他。
單傑急忙將竹編收起,站起身形恭聲道:“程伯請講。”
程咬金仰頭望去,冰盤般的明月高懸天際,將皎皎清輝灑向了人間。他悠悠道:“那是二十年前了,你才一臂多高。那時,我與你父等一班兄弟,在瓦崗山聚義,大龍頭翟讓退位讓賢,我當仁不讓的坐上了寨主的寶座,那時也是年輕氣盛,我登基稱帝,自號大魔國王。不僅僅是一幫兄弟擁我戴我,容我讓我,委實是我當時確是勇冠三軍。”
程咬金低嘆一聲,自懷中掏出一個酒葫蘆,仰頭灌了一大口,繼續道:“世人皆傳我老程只有三板斧,只有我們那些兄弟才知道,我其實是有和着天罡之數的三十六路斧法,只不過,一般的敵將,卻連我開頭的三板斧都不能撐過去,所以世人對我有此誤解。”
程咬金望了單傑一眼,只見他悠然神往,繼續道:“後來,我讓位與李密,這是我一生最大的敗筆,這廝將好好的瓦崗寨搞得烏煙瘴氣,我與兄弟們都有了離去之心。忽有一日,如今的太宗李世民,當時的秦王,帶兵前來討伐瓦崗,起初,被我們殺的大敗,他手下那些所謂的名將劉弘基段志玄之流,無人是我手下三合之將。”
“直到那個晚上,也是這樣一般的月亮……”程咬金的聲音低沉了下來,仰頭望着明月,彷彿又回到了當年那個影響他一生的夜晚。“我與兄弟們飲酒歡宴之後,回房靜坐。忽然,一陣悠揚的琴聲傳來,雖然不懂音律,我卻聽得出那琴聲中隱隱有挑戰我的意思。”
“我當即奔出房間,尋找琴聲的來源,奇怪的是,當時我們兄弟二三十幾人並家眷都散居在一起,可我奔出門來,卻一個人的聲息都未能探聽的到。那琴聲飄忽不定,挑戰之意越來越濃,我那時的性子當真如烈火一般,怎堪讓人如此輕慢,顧不得推
敲其中的蹊蹺,我追逐着琴音,在山野間四下奔跑,約莫搜尋了半個時辰,卻一無所獲,琴音斷絕,我也只好回到了房間。卻是百思不得其解。”
“忽然,門聲響動,進來一個人。我當時正在疑神疑鬼之際,大驚之下,就要發出全力的一擊。”程咬金聲音猶有餘悸,道:“幸好,我及時看清了那是你的程伯母,方纔沒有鑄成大錯。我問她去了哪裡?聽到什麼?她卻說一直在門口賞月,並未見我出門。”
“這是怎麼回事?”單傑只覺殊爲不解。
程咬金露出一絲苦笑,道:“你定是以爲我當日飲酒過度或者練功走火入魔,以致產生幻想對否?”
程咬金不待單傑回答,自懷中取出一件灰色的粗布袍子,上面畫滿了各種姿勢的人像,還密密麻麻的寫滿了蠅頭小楷,單傑留神一看,都是一個拿着斧子的人形與人搏鬥,詳細的寫着破解之法,最下方,有幾個龍飛鳳舞的稍大字跡,寫道:“李靖破三十六路天罡斧法於此,特爲君安。”
程咬金低嘆一聲,道:“當日,我穿的就是這件灰布長袍,我在山野之間奔跑的時候,背後被人寫下了如此之多的字跡,我卻一無所覺。而且這些破解之法,妙到毫巔,我若是與此人拼鬥起來,只怕是頃刻間便束手就擒。從此,我再不用斧,每日裡,只是琢磨着日升日落那飽含着天地至深妙理的行動軌跡,揣摩着山勢走向,大河奔涌的流行,終於,我有悟於心。加上一個酸秀才兄弟的兵書啓發,我以武入道,超脫了人間爭鬥的層次。這時,我纔能有了與李靖一戰的資本。”
單傑聽得程咬金這些話,不知怎的想起了那日自己見左丘寄天與柳飛絮一戰之後,心喪若死的心情。他問道:“李靖,可是……?”
程咬金點首道:“正是,可以說若無李靖,便無如今的大唐江山,他胸有謀略,技藝通天,與袁天罡一起,並稱爲秦王手下的‘雙驕’。”
單傑道:“那後來,程伯可與他比試過?”
程咬金搖首道:“後來我們雖然同在秦王麾下,卻彼此征戰東西,很少有見面的時候,待得天下靖平之後,他又前去遠征突厥,得勝班師回朝,我本要前去討教,他卻已經白日飛昇了……”他言後深深嘆息,似是爲不能與此人交手而深憾。
程咬金嘆息一陣,雙目神光大盛,罩定了單傑,道:“老夫所以告訴你這些,就是見你報仇的執念太重。要知道李靖雖然早已經飛昇,不理會人間之事,但是那與他並稱雙驕的袁天罡,卻一直在李世民的身邊。此人成名比李靖還要早些,只是爲人極爲低調,很少與人交手,所以我並不知他的修爲到了何種地步,但是坊間傳說,此人曾經將一條冒犯李世民的逆龍斬首,可知確是也有一身莫測的神通。即便是我對上此人,也不知勝負如何,你父只有你一根獨苗流傳世上,所以我一力阻你報仇,除了爲天下黎民蒼生着想,也有此人的因素在裡面。”
單傑低頭沉思,默然不語。程咬金也未多言,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離開。
單傑目送
程咬金離開,伸手掏出了竹編,繼續心無旁唸的端詳了起來。遠處的一條暗影,一直在窺視着他的一舉一動,見他並未被程咬金說服,也低低的的嘆息了一聲,轉身飄過了程府的院牆,漫步在了長街之上,清冷的月光照在他飄拂的墨髯之上,映着他輕憂的面龐,赫然就是那日的中年文士。
此後,單傑便在程府中每日裡修煉之餘,便是細細的端詳竹編。偶爾思及神秘莫測的袁天罡,便覺心中一陣壓抑,就更加刻苦的修煉,參悟竹編,幾近不眠不休。
這日,他正在參詳着竹編,忽聽身後有輕響,轉頭一看,好久不見的左丘寄天探頭探腦的縮在了一株大樹之後,正在向着自己微笑。他剛要向他打個招呼,卻見左丘寄天將食指伸於脣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左丘寄天向單傑做了個手勢,示意他隨自己走。單傑見他神神秘秘的樣子,大是好奇,隨着他自院牆上一躍而出,隨即被他拉住手,狂奔至小石橋方纔停下。
只見左丘寄天回首望望,一副心悸不已的模樣。單傑奇道:“程伯不是你的師父嗎?你爲何不去請安,反而如此的躲躲閃閃?”
左丘寄天干笑兩聲,顧左右而言他道:“嘿嘿,今日天氣不錯,走吧,我帶你遊遍這大好長安,多日不見,甚是想念與你,正好今日無那小龜打擾,我們把臂遊市,豈不快哉?”
“怕是把臂遊青樓吧!”一道白光閃過,三少自單傑懷中的儲靈袋裡鑽了出來,怒視着這個打算甩開自己,拉單傑吃獨食的傢伙。原來,三少無意中發現,在儲靈袋中修煉,進境極爲迅速,所以一直在單傑懷中修煉,今日,卻正好隨之而出。
“不是不是,不過,聽說那裡新添了傲來國十八年陳的女兒紅……”左丘寄天還未說完,三少已經攀到他的腳邊,左丘大哥,左丘大爺的叫個不停。
三少與左丘寄天打的火熱,兩人低聲密語,不住的傳來一陣不懷好意的笑聲。忽然,一陣莊嚴的晨鐘響過,若有所思的單傑方纔發現,就在不遠之處的一座高塔之後,掩映着一座寺院,雖然在這繁華的都市之中,但那古樸的建築卻是盡顯清淨端嚴,莊嚴妙好。
“那塔名大雁塔,據說,被國師袁天罡與李靖兩人施法鎮壓了十萬妖魔。後來,有了這後面的寺院,化生寺。寺中僧人佛法精深,修行極高,據說也有協助監管大雁塔的職責,這個卻是坊間傳聞了。”左丘寄天見單傑注目,便熱心的爲他詳解起來。
就在此時,一道煙花遠處綻開,雖然是在白晝,但這煙花依然色彩絢麗無比,凝在空中,竟是久久不散。左丘寄天見了,面色大變,對單傑道:“單兄,我幫中召喚與我,我先行告辭了,改日,我們再做竟日之遊。”
“無妨,可需我幫忙……”單傑話未說完,左丘寄天已經消失在了遠處。
“哼,放我們鴿子……”三少不滿的嘟囔了一句,小眼睛望着遊人如織的大街,滿是期望。
……
你爲何把票給了別人,不顧我的感受,讓我心酸讓我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