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雅點點頭,揮揮手便讓衛青夫下去。
衛青夫之所以威脅麗貴妃,不過是因着他們之間的父女之情。而麗貴妃的妥協,也不過是因着母女之情。確然,世上最難逃過的,只有那麼一個字。
無論女兒是怎樣的身份,平常女子也好,貴妃皇后也罷,只要危及性命,父母便會不顧一切的去救,這是親人之間的一種本能,衛青夫也好,麗貴妃也罷,拋去了面上的身份,都不過是最平常的父母,爲孩子算計罷了。
……
興禹十年九月二十六日,近來宮中盛傳染上不治之症的麗貴妃,被皇上下旨送出宮外治療,卻在移送的途中,便暴斃身亡。
消息傳回宮中,皇上只是揮揮手,下旨直接下葬,宮中人心惶惶。
紫雅請旨,皇上又下令在宮中舉行了一場法事,將長chungong裡裡外外徹底清洗一遍,不許留下絲毫塵灰。
宮中盛極一時的貴妃之死,並未再宮中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也許他們更爲關心,現下最得聖寵的瓊答應,以及,五位皇子,誰最後能坐上太子之位。
紫雅聽完了錦茜所言,卻只是輕輕嘆口氣道:“宮中之人,關心的永遠都是那些活着的人。至於已然死去的,早沒了意義。也好,這樣,便也再沒人察覺的到,麗貴妃如今的所在。”
錦茜點點頭:“是啊,盛極一時的麗貴妃,如今去和女兒過着簡簡單單的日子,倒也不錯。衛青夫給她們母女安排的結局,對她們來說,也算是好事。”
紫雅抿口茶,臉上卻並不輕鬆。
錦茜卻全無所覺,滿是輕鬆道:“如今,娘娘在宮中最大的敵人沒了,也可安枕無憂了。奴婢倒是好奇,娘娘當時和皇上說,爲麗貴妃舉行一場法事,超度一番,是否也是爲了坐實麗貴妃之死?”
紫雅淡然道:“當時的思量,是多方面的。一來,宮中確然人心惶惶的,需要一場法事震住人心,二來,是爲了敦親王。他智謀超羣,絕非那
般容易糊弄的。雖然我信衛青夫的安排定然天衣無縫,但也難保衛青夫是否真的清除了身邊的眼線,若是留下一人,都可能使得整盤計劃落空,我索性便幫他一把,雖然不一定能讓敦親王信服,至少是個說法。”
錦茜笑道:“娘娘智謀超羣,奴婢敬服。”
紫雅微笑:“衛青夫到底忠心爲我多年,這最後一點利人利己的事情,做了也罷。如今,麗貴妃已然被認定身死,她若是稍有些聰明,就該明白,再回來只會害人害己。趁着這機會,好生陪着女兒過日子,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是,奴婢明白了。”錦茜嘆氣,隨即又問道,“娘娘既是如此明白,爲何當日不曾藉着冷宮那場大火死遁,離開宮中,好生過自己喜歡的自在日子呢?回到宮中,這多半折磨,奴婢瞧着都心疼呢。”
紫雅笑了,滿是滄桑,彷彿一個已然垂暮的老人一般,那雙看透世事的眼睛不帶任何波瀾:“是啊,當時爲何不借着那場大火死遁呢?這般痛苦,還回來做什麼……錦茜,你知道麼,即便是經歷了這般許多的現在,再讓我選擇一次,我仍然會假作一身傷的回宮來的。”
錦茜驚訝而又疑惑,不明白道:“娘娘何必……”
紫雅打斷道:“有時候,即便選擇是痛苦的,也必得這般選擇。即便不是爲了給心瑤報仇,我這一生,早已註定了離不開這九重宮禁,我沒得選。”
錦茜坦然道:“娘娘,奴婢不懂。”
紫雅苦笑:“莫說你不懂,就連我自己,也是不懂。爲何我偏要這般折磨自己,爲何明知敬王不過是利用我我還要按照他所說的做了這麼多,爲何如今到了最後關頭,我卻不願繼續計劃,而是處處維護皇上……錦茜,我也不懂……”
紫雅神色滿是疲憊,錦茜出神的看着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良久,紫雅聽到她說:“娘娘是累了……”
累了……早該累了……
做了這般多,活了這般久,日日
勾心鬥角,天天計謀手段,怎能不累呢?只是,我沒得選擇,到最後,我也沒得選擇。
紫雅心裡難受的很,卻無法盡數對錦茜說出來。
她甚是羨慕曾經的那些對手,已死的,至少已結束了這般可悲的局面;未死的,多少也有了自己的結局。
尤其是玥妃和麗貴妃,如今都在朝着自己喜歡的那條路,朝着自由的生活而行。
而她舒紫雅,卻終生也無法離開這九重宮禁。她擁得繁華,卻失了自由。
或許除了紫雅,再無人會想起麗貴妃了吧?浩瀚歷史,她不過是一個連入不入史冊都尚且不知的貴妃罷了。
如今活着的那些人,她們在意的,是將皇上的魂都勾了去的瓊答應,是五位皇子哪位能夠成爲太子。
紫雅很清楚,這場宮廷鬥爭的最後,她的對手已然不是這後宮的女人,而是她即將迎戰的那個曾經的心愛之人,那個一手將她推到了如今的地位如今的結果的人,那個利用她來不斷達到自己目的的人。
她不知道敬王如今是什麼樣的心思,也並非多愛皇上,而是她明白,如今也只有她,能夠有機會避免一場由於改朝換代而造成的殺戮悲劇。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樣的後果,在紫雅心中的分量,太重,重到她一個小小女子無法承受。
然而,她卻必須承受。
只因她是唯一有機會阻止的人,只因她如今是後宮的掌權人,只因她對這無數的蒼生,無數的百姓,有着一份責任之心,只因……她舒紫雅,不願見到這九重宮禁之中,血流成河!
她自知自己並沒有那般大的權利,也明白自己螳臂當車的結果多是她一個人灰飛煙滅。
只是,她卻有責任不去阻止,有責任爲了無數人的性命去試着努力一番。她不想告訴玥妃,也不願告訴她交好的任何一人。
她不願連累了她們,也不想讓她們捲入其中。
這一切,都需要她一個人,去承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