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雅皺眉,復又追問道:“這第三個人,究竟是……”
皇上揮手打斷,不答反問道:“朕……如今還能相信你麼?”
紫雅饒是心裡有了準備,也被這樣的話嚇得後退兩步踉蹌着站穩,臉上的驚惶雖是一閃而過的,皇上仍是看的清楚。
紫雅不知該如何回答,皇上重又問道:“你如今……還值得朕信任麼?舒紫雅,朕還能信你麼?”
皇上神色複雜,紫雅卻漸漸平靜下來,面無表情道:“皇上若是信我,又何必要問。如今既問了,便是因着不信,那即便嬪妾回答了,又有何用。皇上心中已然認定了,聘妻的答案,說不說的,也沒了意義。”
皇上道:“是啊,說不說,是你的事,信不信,卻終究是朕的事了。”
語氣中的悲哀讓紫雅悚然一驚,直到此刻她才明白過來,原來皇上早將一切看在眼裡。他一直知道敬王的計劃,也一直清楚敬王的棋子。
難怪沐皇貴妃之死,他會那般痛苦。但過了一些日子,他便又招惹了他人。
原來愛極生恨這樣的事,終究是存在的。
紫雅差點便要狠狠抽自己一個巴掌了……敦親王和敬王送進宮來這許多人,或許皇上真正深愛的只有那一個,卻也被那一個傷透了心。
沐皇貴妃之死,有心人都看在眼裡,連紫雅都能覺出不正常,況且是精明如皇上?
皇上不肯因着自己心愛之人的死殺了皇后,甚至還將二阿哥捧上太子之位,或許便是最好的明證了。
他愛極了沐皇貴妃,自也不願違逆了沐皇貴妃的遺願,所以即便知道這其中的不正常,也不願再深究下去。
他寧願爲了一個人,而委屈了另一個人,甚至掩蓋真相,讓事實永遠消失。
但他也明白,紫雅的心裡,終究沒有他。沐皇貴妃的死,換來了紫雅的生,一個棋子消弭,反而讓另一個棋子大放光彩,他將一切看在眼裡,卻也不得不承認,看到紫雅終於脫離危
險的那一刻,他是那般高興,不顧一切的想要將她護在懷裡,在不讓她收到一絲一毫的危險。
那時候,他終於明白,他或許是愛着鳶兒的,但他對紫雅,也絕非僅僅只是當她影子而已。
他不願委屈了紫雅,但每每看到紫雅眼中的敬王,他的怒,便要砰然爆發一般。
今日,或許便是最後的局。
紫雅知道,他一直高高在上的看着他們的一切,耐心的等着這一天的到來……或者說,他也同樣希望這一天不要到來……
他希望有理由將敬王等一干亂黨一網打盡,同樣也期待着紫雅的不曾欺騙。
然而無論如何,這一天來了,他所希望的,和不希望的,已然全部實現。
皇上不禁苦笑,原來事到臨頭,他竟然也如同孩子一般,藏着那般隱秘的心事,只爲着看一場早已註定了結局的戲。
做戲的人,明知敗局卻必須做下去,看戲的人,明知結局卻也只能耐心等着。
他們同樣不動聲色,同樣安之若素,同樣擔心喜悅……
皇上拉過紫雅,按着她的肩膀一起坐下,瓊答應的屍體還在旁邊,殿裡的血腥味仍然淡淡的飄蕩在鼻端,紫雅的心裡卻再不平靜了。
死人她可以不動聲色的檢查,刀光劍影她可以不動聲色的迎上,劇烈大火她可以不動聲色的跑過,仍憑自己被烈火燙傷了身子,痛到麻木……
但偏就這般沉默的局面,她無可奈何。
對未來不明的恐懼,讓紫雅不禁瑟瑟發抖起來。
皇上敏銳覺出紫雅的變化,扶着她的肩膀輕聲問道:“是否身子不適?如今這天氣,似乎並沒那麼冷啊……”
紫雅說不出話來,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礙,倔強道:“不敢勞皇上掛心。”
皇上富有深意的一笑,並不再勸,只是輕聲道:“你陪着朕看場好戲,也好讓朕,看清楚了你的心。”
紫雅苦笑道:“嬪妾的心,皇上還不懂麼
?”
皇上搖了搖頭,悠然道:“人心隔肚皮,朕又不是那九天上的神仙,哪裡敢斷言?不過,看完了這場戲,朕自會有決斷,你今後是榮華富貴,還是鬱郁終生,也全看今天了……”
紫雅道:“哦?事關一生命運麼?那可要好好看一看了。”
皇上撇頭看看紫雅,紫雅的鎮定並不讓他驚訝,卻讓他心疼的很。不知爲何,他卻寧願紫雅發瘋一般大喊大叫,也不願她此刻端坐如此,等着既定命運的上演。
他是否真的過分了?皇上不禁捫心自問。
紫雅咬了咬脣,忽而擡起頭,看着皇上,聲音細弱:“如今,嬪妾不過一身罷了,只是……”
皇上卻早已猜到一般,淡淡道:“你大可放心,五阿哥此刻已然安然躺在重華宮了,朕還犯不着拿自己的孩子做那些個威脅利誘的行當。”
紫雅點點頭不再多言,身子卻一直都在發抖。
她原以爲,面對生死,早有了準備,斷然不會這般害怕,可一旦面臨,卻又免不了的驚惶。想起幼小的五阿哥,即便給他找好了後路,她依舊擔心不已。
宮裡多得是沒額孃的孩子,爲了太子之位爭鬥不休。她雖不貪戀權勢,卻也明白只有高貴的活着,才能庇佑五阿哥平安快樂的長大。
門外忽然想起嘶吼聲和打鬥聲,紫雅不禁握緊了拳,臉色慘白。
即使隔着厚重的宮門,也擋不住那股子肅殺之意。紫雅甚至能夠想象,一路血戰,敬王自以爲勝券在握的時候,卻駭然發現,這一切鬥不過在皇上的掌握之中,喋血宮門的場面驚心動魄,紫雅卻並無勇氣去欣賞。
皇上看着紫雅的臉微笑,心裡卻隱隱有了一絲絕望。
原來她竟是如此擔心敬王的麼?原來她的心裡,會爲了敬王的即將赴死,而痛到如此地步!
心裡越是痛,神色偏越是淡然,那般微笑的模樣,看在紫雅眼裡,卻是一種勝券在握的淡然,心裡不禁又沉下了幾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