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救下達朗道爾吉一命，旋風便和這個草原大漢成了朋友。他要去哪裡，想幹什麼，和這位將軍說一下就行。當地有個從不讀經的首席大教士，有個終日宿醉的總督，還有個愛好賭博，手下空無一人的掛名稽察隊長。只要和將軍搞好關係，他們誰都不找旋風麻煩。遭遇半流放的命運後，旋風反而獲得空前的自由。
這地方雖然擁有大教區名頭，但是教會、民政、治安軍和稽察隊殘缺不全。尤其是三種武裝力量，在其它地方體系分明，到這裡全混到一起。很多人在營房裡備有幾套制服，換上這套便作爲護教軍出操，換上那套就變成治安軍去抓賊。
沒有機械化的交通工具從南方運食品，這裡的飲食異常單調，除了奶就是肉，只有沙蔥權當蔬菜。旋風自小接受野外生存訓練，還容易適應。杜亞美有好些天吃不下飯，僅靠一點米湯過活，以至奶水斷絕，只好從牧民那裡購買鮮奶餵養女兒。
全家最容易適應的反而是女兒絲琳寬，牛奶、羊奶和馬奶換着喝。遇到剛生育的牧民女人，旋風還請到家裡當乳母。吃着百樣奶，絲林寬發育得很結實，哭聲都比以前洪亮許多。幾個月後，小女孩能翻會坐，滿地亂爬，臉上總是笑，給這對冰天雪地裡變相發配的夫妻帶來無限的樂趣。
杜亞美雖然在家裡不受寵，怎麼也是官家小姐，生活條件優越。雖然有決心陪丈夫吃苦，身體卻不配合。看着妻子越來越瘦，旋風不敢告訴她自己爲什麼遭貶，暗地裡扇自己耳光。他派阿里夫四外尋找，才從南面幾百公里外找到一些漢人晾曬的乾菜，算是讓妻子的碗裡有些綠色。
達朗道爾吉看到他們這樣艱苦，便打發一隊騎兵到南面森林去尋找桑葚和堅果。旋風連連擺手。“將軍，往來一千多公里，派護教軍去，使不得啊。”
“人毛都沒有，留在這裡有個狗屁任務，打發他們出去辦事，他們高興還來不及呢。”
旋風發現，達朗道爾吉把護教軍當成家丁使喚。下級軍官往往都是帶罪調職，前途無望，又沒有什麼真正的敵人，根本不積極訓練。
數月後杜亞美才適應過來，她也關心丈夫。知道這個在溫帶長大的漢子喜歡洗澡，但這裡根本沒有條件。於是她四外打聽，知道當地一些俄羅斯人喜歡桑拿浴，便讓阿里夫帶着士兵尋到木材，請當地人作師傅，給旋風打造了一間桑拿房，終於讓身上爬滿蝨子的丈夫洗上了澡。
有一天，達朗道爾吉過來坐客，看到在地毯上爬來爬去的絲林寬，非常喜歡。“我有三個兒子，這姑娘長大後給我作兒媳婦吧？”
“好啊，好啊。”旋風順口答道。
“咱們是兄弟，你說話可要算話！”達朗道爾吉補充了一句。
將軍走後，杜亞美可犯愁了。“老公，你真答應他啦？咱們的女兒怎麼能嫁到這個粗人家裡去？”
旋風撓了撓頭，苦笑一聲。他只是想討主帥喜歡，至於說到將來，誰知道會在這裡呆多久。但是旋風相信，自己不會被囚禁在這片戈壁荒漠上。
不久，三百名波斯新兵被護教軍押送到此，投入軍營，爲首的正是莫赫塔季。因爲部族械鬥，他們這個部落的全體壯年男人都被髮配充軍。爲了土地和水源，族羣械鬥在小農經濟時代屬於日常事件，時時暴發。論罪過遠大於偷竊、搶劫和強姦，但因爲都是幾十、幾百人集體參與，平時又都是良民，所以法不責衆。事情鬧大了，真理教只好以充軍之刑，暫時壓一壓。
到了軍營裡，莫赫塔季沒有任何頭銜，但仍是族人心中的長老。旋風知道這一點，便經常邀請他吃吃喝喝，拉近關係。他一直有意培植自己的親信，但不能去挖主帥的班底，所以就向新來者示好。莫赫塔季比旋風大幾歲，被他禮賢下士所感動，見面就喊大哥。
三百名波斯士兵有莫赫塔季招呼，十分聽話。機會成熟，旋風就以便於羈糜爲理由，向達朗道爾吉舉薦，讓莫赫塔季當了百夫長，名正言順地指揮他的族人。這三百人感謝旋風照顧，從此成爲他的親兵。
通過旋風舉薦，王志衝徵得主帥批准，到北面尋找牧場放養戰馬。在這個貧瘠地區，唯一有油水的官職就是放牧軍馬，將它們輸送到南方各支護教軍。達朗道爾吉自然要把其中最肥的草場留給親信，王志衝便自覺地跑到更北面圈佔牧場。
文明時代末期，蓋婭真理教起事的一大號召便是科學魔鬼氾濫成災，導致氣溫升高，終將融化兩極，淹沒大陸。然而一千年過來，科學技術早就沒有了，地球平均氣溫仍然上升了幾度，北極地區大片凍土層回暖，草原帶向北面推進了幾百公里，從前的北極苔原成了草場，有更多地方可以放牧。極北大教區主要出口畜牧產品，以此維持生計。
這段時間，旋風已經給自己找到臨時目標，就是靠養馬撈取軍費回扣。別人可以偷懶，虛報數量，他們可要認真幹這個活。王志衝充當技術骨幹，親兵就是廉價勞動力。於是，他們離開極光城，到更北面紮下營寨。
對於自然地理，旋風一直有着強烈興趣。只要這種心魔不給他帶來麻煩，旋風並不想壓抑它。旋風這些年從地球南端來到北極，跨度如此之大，令他興致大增。只要閒來無事，旋風便帶上十幾個士兵，備好給養，朝着北方去探險。一走就是幾天十幾天，他想看看北面無人區究竟是什麼樣。
越往北走，極光越發燦爛。入夜，旋風站在北極光下，深感世界廣大，人類渺小，自然力量無遠弗屆。或許，只有在這種遠離塵世的地方，才能感受到蓋婭真理教義之精微？旋風本是俗人，無心悟道。佔在千里無人的雪野上，沐浴在極光之下，反而激發起強烈的宗教體驗。
這樣如夢似幻的自然，難道不應該崇拜嗎？
正沉浸在天人合一，物我兩忘的體驗中，突然，極北方面閃過一道白光，迅速變暗、變紅，染紅了小半邊天，把天頂上極光的風采都奪去不少。旋風和王志衝、阿里夫等人議論紛紛，他們生活在南邊，搞不清發生了什麼。
幾個人正在議論中，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才傳到這裡，接踵而來的衝擊波把他們掃落馬下！
那裡發生了一場驚天動地的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