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魔羅鎮
魔羅鎮,坐南忘北,南荒十萬大山中央,非朝廷設建,無秩無序,乃魔門羣教共同出力而成。
鎮地不大,東南西北四條街道縱橫交叉,應設四方城門,無守衛,進出者無不是魔教之徒,城內營生者亦都魔門背景,燒殺劫掠,羣魔亂舞,此鎮只奉行一條宗旨:強者爲尊!
無知之人只曉得此鎮兇惡,有點見識者皆知曉此鎮真正用途。
三年一期,寒冬臘月十三,魔門盛事峰魔大會,於南荒伏魔山之上舉行,羣魔擁臨,無論門派,不管閒散,只要是魔教中人皆可參加。
恩怨置明處,公道各方證,是爲魔主當年箴言,如今數年過去,魔主雖消失匿跡,但這門盛事卻被各方保留,如期而履。
恰好,伏魔山作爲十萬大山最高之山,山腳之處正是魔羅鎮,故而,峰魔會必經之路,出了魔羅鎮,再行不遠便可登那伏魔山。
是日,冷了三年的魔羅鎮再次火熱,人影攢動,馬騎絕塵,到處是趕來的魔門各派,喧鬧震天。
四方城門皆有涌入,亦時時刻刻發生摩擦交戈,皚皚雪地被一灘灘血跡染紅,無有勸阻,多的是看戲鼓動之人。
此刻,東門外,四五名壯漢正圍着三匹三名騎馬之人笑喝,手中兵器滴答淌着血,不久之前他們剛好劫了幾波肥羊。
三匹駿馬看上去疲態非常,馬鼻熱氣直喘,蹄擺不穩,馬上三人亦一臉風塵,髮髻凌亂,衣衫落雪,竟是兩個少年與一位瘸子老者。
“孫老,交給你了。”,老者身後那名黑袍少年厭煩撇了一眼前面擋路之人,拿起水壺喝水,這已經是遇見的第四撥了,習以爲常。
黑袍少年旁邊的是灰袍少年,其臉色略顯蒼白,提着繮繩雙手微微顫抖,倔強看着老者背影,心裡不停告誡自己:“殺人而已,江湖最正常不過之事,要習慣,不能丟大哥的臉。”
如是說,目光逐漸轉冷,帶狠看向敵人,沒錯,三人正是一路風塵的墨羽三人。
擋路幾名壯漢聽清墨羽話語,對視哈哈大笑,其中一名粗獷密須者抗刀上前,目露不屑指着孫祥義道:“就憑這瘸腿的老……額……”
話還未盡,孫祥義眸底一寒,甩手一道勁氣打出,那大漢胸腔一癟,眼睛瞪得渾圓,口吐鮮血倒地。
發生太過突然,孫祥義出手只是一擡一落,剩餘幾人反應不及,愕然啞嗓,就連周圍那些好事不安者,此刻鴉雀無聲,忌憚看向孫祥義。
墨羽見怪不怪摸過幽泣柄端,安撫着坐騎,墨乞則呼吸急促,死死盯着雪地血液適應,情況較之前又有進步。
不喜被注視,孫祥義懶得繼續出手,手中繮繩一提,腿夾馬腹低喝:“滾!”
聲音炸雷,剩餘幾人一個激靈回神,當看見直撞而來馬蹄,慌亂滾地朝兩側避讓,嚇得兵器都扔在了一旁,堪堪躲過前來兩匹馬,卻有一人還是被墨乞的坐騎踏倒了腿,哀嚎捶地。
三人可不會停留憐憫,策馬直接入城,至於結果如何,無非是弱肉強食,搶人者,便做好隨時被搶的準備,這裡是魔窟,可沒有善茬。
入城,四周人羣熙攘,或攤位易換,或結伴同玩,或心懷不軌,魚龍混雜,三人不敢多做停留,直接在孫祥義帶領下來到一家客棧。
馬匹交由店家牽到後院馬廄,出於安全考慮三人只要了一間上房,臨近街道,落地窗掀起便可一覽外面情況。
一路風雪,期間也有住店野肆,但始終沒能有個安穩休整,如今到了魔羅鎮,終於可以好好養精蓄銳。
既然到了塵世,便必須考慮孫祥義的敵人周宥道,其爲血煉門下任掌門之選,勢力不爲不大,遑論血煉門乃魔門頂級門派,如此盛事,肯定會派人蔘與。
派者地位不能低,最次也是長老之類,鎮的住場面,還懾的住宵小。
孫祥義與周宥道積怨不死不休,現在又成了孤家寡人,想要報仇難比登天,故峰魔會是他唯一的機會,各派作證,雙方只要在場,他下生死貼,周宥道便不得不接。
沒有勢力摻和,雙方但有死傷,事後門派皆不得追究。
二人先前於兆豐村兩敗俱傷,周宥道又自恃內力高於孫祥義,故爲斬草除根,很大可能會親臨峰魔會,他知道孫祥義缺的是機會,便予以這次機會,風雲際會,一切都那麼順應自然。
三人叫了酒菜,吩咐店家無事不得打擾,坐下吃喝,孫祥義喝酒長嘆,眼睛透過窗戶望着街道,滿臉惆悵道:“一別十餘載,沒想到老夫再來之時,卻成了門外之客。”
語氣摻雜一絲落寞與蒼涼,搞得墨羽二人食慾大減,墨羽眉頭一皺,知曉孫祥義觸景傷懷,物是人非,換誰都有隔世惆悵。
心念君府,頓涌同病相憐之感,亦嘆氣道:“孫老,事在人爲,您一定會大仇得報,奪回屬於你的一切。”
墨乞應勢附和:“孫老境界又有突破,定會打他個措手不及,一雪前恥。”
二人話語或多或少有些作用,孫祥義回首,複雜瞅了幾眼二人,仰頭幾口烈酒後,重新變回常樣:“那是自然,若非被那卑鄙小人偷襲致殘,老夫早已斃其掌下。”
酒罈放下,起筷夾吃飯菜,嚼咽間看向墨羽二人,語氣莫名道:“此鎮大小魔頭無數,你二人無事就好好待着,屆時皮癢惹了麻煩,老夫可不管。”
墨羽撇了一眼街道,口鬆心緊:“還有你這老魔頭忌憚之人?”
墨乞瞬來精神,孫祥義乃六重天之境,舉手擡足已是不凡,能讓其忌憚者,又何其恐怖。
孫祥義一臉鄙夷看着二人,冷哼嘲笑無知,搖了搖頭,目光幽幽看向鎮子幾個方向,諱莫如深低道:“芸芸江湖,老夫又算得了什麼。”
第一次見孫祥義服軟,二人訝然,對其話語卻篤信無疑。
江湖之大,各門各派掌教最低也是七重天高手,其上太上長老更是神鬼莫測,何況天地浩蕩,一些隱士高人不出,誰敢稱霸?
君府當年高手如雲,頂端者更是兩個九重天大能,結果如何,一夜之間灰飛煙滅,徹底被抹除了痕跡。
墨羽始終相信江湖之上還有江湖,就像一隻隱秘巨手,撥弄操控着整個天和,是誰,又有何目的?
一切都如同一個巨繭,等待墨羽去抽絲,非他所願,是不得不去,心中血淋淋刻着五字:傾天十二門!這是他唯一知道的仇人信息。
吃飽喝足,避免拋頭露面,三人只能窩在房裡,孫祥義說魔羅鎮有他一個老友,二人相交二十多年,知根知底,有着過命交情。
到來之前,他早就飛鴿傳書自己要來之事,囑咐其先行查探血煉門消息,於今日下午碰頭。
一連數個時辰過去,天色眼見入黑之時,房門外響起篤篤敲門聲。
三人精神一凜,各自摸過武器,孫祥義示意二人退後,自己拄拐站起,沙啞嗓子問道:“何人?”
敲門聲消失,屋外靜默幾個呼吸後,響起聲音:“故人西來。”
只四字,孫祥義臉色大變,面色激動,慌忙走到門口,右手略微顫抖打開門。
門開,外面站着一身材發福,腦門禿頂老者,面潔無須,眉毛卻是一字眉,盡白,朝兩側斜豎。
老者一身襖袍,先是朝屋內環掃,愕然瞅了一眼墨羽二人後,面色微紅,激動拍着孫祥義胳膊笑道:“孫老拐,終於捨得來了啊!”
二人對視長笑,邊說邊關門入內,坐下後,老者笑指墨羽二人道:“不知這兩位小友是?”
孫祥義正拿出一罈酒開封,撇嘴隨口道:“老夫新收的兩個記名弟子,伺候之用。”
話語間已是倒滿兩杯酒,遞過老者一杯,老者接杯,二人再次搖頭淺笑,碰過仰頭一飲而盡,直呼暢快。
孫祥義咂着嘴,眯眼朝老者打趣:“誰能知道,當年叱吒一方的惡眉散人會消跡於這偏僻之地,一窩便是十餘載。”
老者姓白,喚舟月,天生一字眉被棄,師承魔教散人,以其獨門絕技碎屍爪名噪一時,先後屠有四五座門派,得名惡眉散人!
白舟月與孫祥義久別重逢,閒扯話情兩個時辰之久,互訴近來經歷與江湖瑣碎。
墨羽二人全程緘默,沒有插話資格,老實坐在一邊靜聽,聽煩了便開始打坐,當聽及一些江湖之人與事之時才凜神側耳。
入夜,魔羅鎮仍一片喧鬧,羣魔隨心所欲,屋內很清楚聽見外面吃喝叫嚷,打架廝殺,也就只有那些大門大派周圍才得清淨。
終於,閒扯聊盡,開始進入主題,白舟月躊躇道:“老傢伙,不出所料,此次血煉門來者共二十幾人,帶隊者正是那周老鬼。”
“啪、”,孫祥義將手中酒盅捏成粉末,眸中冰寒,咬牙切齒:“果然是他!”
見孫祥義表情,白舟月目露覆雜,眼睛躲閃,手指不停敲擊桌面,猶豫道:“還有一人。”
“是誰?”,孫祥義臉色一沉,凝重皺眉。
白舟月目光晦暗一閃,看了眼墨羽二人,壓聲道:“孫成。”
當這兩個字說出後,孫祥義臉色一凝,雙眼黯淡空洞,良久,怒不可遏甩袖站起,身形驀然佝僂,恨意複雜道:“這個逆子!”
墨羽眉頭一皺,姓孫,逆子,莫不是孫祥義那認賊作父的兒子?心神悸動,若真是如此,那此次峰魔會一行便艱難起來。
墨乞一聲不吭坐在墨羽旁邊,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