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宜和變化
一條兩米多寬走道讓開，士兵分立兩側，收起兵器，由於人多，便一直延伸到城主府外面。
一眼望去，黑壓壓的盔甲皆染血漬，不同於其他士兵，這些士兵乃尉遲信精挑細選出來的親兵，飲血踏屍，煞氣沖天。
墨羽等人讓開身位，那十幾名江湖高手面面相覷，無人敢於踏出第一步。
氣氛壓抑，就在墨羽快要失去耐心時，一聲輕笑自十幾名江湖高手最後方響起。
萬衆矚目，一位佝背老者拄拐走出，右眼有道刀疤貫穿上下，塌鼻寬脣，爲數不多的頭髮有致紮成幾縷小辮垂下。
此人走出，諸位高手神色俱變，緘口不言，眼底多爲忌憚之色，說明其在江湖中非屬一般之輩。
“老夫馬自莊，諢號瞎馬拐，敢問這位少俠姓甚名誰?”馬自莊走到墨羽身前鄭重抱拳。
“墨羽。”墨羽臉色蒼白，使不上半點力氣，點頭示意。
“墨羽，這次承你恩情，老夫這才避免了助紂爲虐，這是老夫信物，憑之可來新洲尋我，屆時答應你做三件事。”
馬自莊自懷中摸出一塊方形令牌，正面刻馬字，背面雕着一個柺杖圖案，仔細觀察，正是對方手中所持那根。
“如此晚輩便卻之不恭了。”墨羽臉色舒緩，由李庚宇出手接過信物。
“老夫晚輩還關押在城外，這便先行一步，告辭。”馬自莊擡了擡手，轉身朝城主府外走去，絲毫沒受兩側士兵煞氣影響。
那些高手目送馬自莊身影離開，從府內到府外，無有一名士兵發起攻擊。
十幾個呼吸後，馬自莊笑聲響起在城中某處，浩浩蕩蕩，裹挾內力傳到諸人這邊，意在表達自身無恙，同時也在嘲諷那些質疑者。
高手們臉色很是尷尬，躊躇片刻，終是陸續走出，有樣學樣，紛紛拿出謝禮感激墨羽等人。
有的供上豐厚銀財，有的拿出稀奇飾件，有的透露交好之意……
當然，其中還有那麼幾名厚顏無恥之輩，恬臉想要討要拍賣會所拍之物，但在墨羽皺眉不悅與其他江湖高手冷視下，悻悻作罷。
無有意外的話，第三天拍賣之物盡皆入了章程囊袋，最低五十件重寶，擱誰身上都要眼饞心念。
但如今章程已死，那些東西便成了墨羽等人的戰利品，大度放人已是承負恩情，再開口討要便顯得貪得無厭。
十幾人很快走完，無人駐留，王庚澈正在走廊中運功療傷，李庚宇揹着吳庚鷯長老，孫涵楠與劉庚酉二人皆是滿懷東西，喟嘆言笑。
“終於，結束了……”墨羽心頭一鬆，視線模糊起來，頭重腳輕朝後仰倒，朦朧中聽到李庚宇幾人在大聲呼喚他的名字。
……
未時臨末，天空徹底放晴，久違的旭日展露頭角，烏雲心不甘、情不願逐漸消弭，飛鳥鳴空，清風送爽。
城中各條街道血跡還未清除，刺目混着積水朝地底滲透，百姓惶惶躲在屋內，閉門謝窗。
街道上，兩千多名士兵有致開始打掃戰場，擡屍體、掃血跡、搬物什……
下午時分，一條隊伍長龍進入城門，數百人衆，衣衫浸血，談笑間盡顯豪氣，隊伍中間是三輛馬車，兩輛以篷布遮蓋，第三輛上面綁着七八名神情恐懼之人。
日落夜升，宜和城整體陷入黑暗之中，無月，城內燈火稀零，唯有夜風蕭瑟，更夫點鼓。
翌日，百姓還沒有出門想法，各自宅家自足，瑟瑟聽着街道軍隊“哐”、“哐！”走過，後悔起來昨日莽撞行徑。
憂愁的不僅是黎民百姓，這一日，尉遲信親自帶隊搜城，按照探子彙報挨家挨戶敲門，一無所漏，抓捕了上百章程餘黨。
城主府已經一半化作廢墟，留有兩百多名士兵駐守，另有一百多人負責搜物搬物，負責之人是杜風。
傍晚，墨乞行色匆匆趕回杜府，身後跟着十幾名死侍，每名死侍皆押有矇頭之人，緘默入府。
第三日，城主府徹底化爲廢墟，章程身死消息如長了翅膀般滿城紛飛，百姓聞之震動，紛紛出門朝城門涌去。
當他們看到章程人頭懸於城門高牆之上後，徹底相信了這一事實，歡呼雀躍，奔走相告，以至於手舞足蹈開始慶祝。
城內戲臺再次出現，免費搭建在城內各個熱鬧場所，說唱章程罪惡，邊演邊唱，加之還有難民乞丐親屬作證，觀客無不落淚，感同身受，更爲唾罵章程。
公佈罪惡不僅僅是戲臺傳播，還有評書先生，嬉鬧兒童，流散閒徒……
五日後，一張上千字聲討章程公文發出，由前任城主之子杜風執筆，難民乞丐親屬口述，佐以章程餘部招供，罪名累累。
民間開始出現議論，百姓生活重歸正常，各營買賣，私下對章程與杜風二人大肆比較，將這次城戰歸於杜風主使，名正言順。
“唉，沒曾想章程竟是這般人面獸心之輩，暗中坑殺了上千人命，幸虧少城主發現的早，不然我們大傢伙遲早也會遭殃。”一位果攤老農由衷感慨。
“是啊。”
攤鋪上挑撿水果之客附和點頭:“不止如此，那章程還暗中滋養流匪，每幾年便會放匪入城搶劫，拿囚犯抵命，名利雙收。”
交談聲音很大，過往行人被話題吸引，紛紛靠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義憤填膺，深惡痛絕。
“奸賊已死，少城主理應接管宜和城重擔，其正派作風當有亡父風範，加上還有王霸州將軍與尉遲信元帥二人扶持，定會煥然一新。”
“是極，只要是少城主當任，俺王老二第一個舉手贊成！”
“唉，老頭子我倒是擔心上頭會有人降罰於城，畢竟這種行爲是造反吶。”
“李大爺所言有理，但人爲刀俎、我爲魚肉，是章程逼咱們造反的，總不能引頸受戮吧?”
……
杜府某間屋房內。
一襲淡青宮衣倩影伏在牀榻前，面容憔悴，雙眼空洞看着榻上男子，幽幽呢喃道:“羽大哥，你究竟還要睡多久啊?”
“如你所願，章程已死，宜和城重新歸於祥和，你答應過悠蘭會平安歸來的……”
墨羽一動不動，雙眼緊閉。
“羽大哥，悠蘭求你了，醒過來吧，墨門還需你來主持大局，杜風他們已經維持不住了，嗚嗚……”
兩道晶瑩從雙頰滑下，悠蘭纖手抓握住墨羽右手，淚水滴落，柔情悲意，這是她等待的第七天。
屋門外，一抹白衣勝雪身影靜默站立，清冷眸子閃過複雜，轉身離去。
當日與怪物一戰時，墨羽胸口深受重傷，五道劃痕深可見骨，雖然孫涵楠及時上藥，但那只是暫時之效。
墨羽拼着最後一絲精神處理完章程與那批江湖高手，傷勢終歸一發不可收拾，瞬間昏迷，大肆出血，是王庚澈不顧自身傷勢抱着墨羽回到客棧。
與此同時，其餘人分道去請城中大夫，尉遲信負責善後事宜。
大夫請了不下五個，但無一人敢於出手救治，他們都沒把握處理這麼重的傷勢，藥輕則無濟於事，藥重則直接歸西。
雪上加霜的是，經淋半天之雨，墨羽又感了風寒，呼吸愈來愈弱。
悠蘭悲慟下跪請求大夫出手，李庚宇等人厲色催促，大夫沒得辦法，謹慎替墨羽止了血。
“都退開吧，他中了毒。”
在大夫焦頭爛額配藥時，柳寧軒冷聲出現，將所有人拒之門外，獨身與墨羽待在一屋。
無人知曉裡面發生了何事，亦無人知道柳寧軒究竟以何辦法醫治。
柳寧軒淡然離開後，諸人驚訝發現墨羽呼吸歸於正常，外傷重新處理過，高燒也退了許多。
本以爲墨羽會就此好轉起來，但詭異的是，外傷結痂癒合，臉色紅潤如常，就是一直陷入昏迷不醒。
一睡便是七天。
昏黃逐漸籠罩，霞空紅豔，碧兒端了一盤飯菜推門而入，心疼看向自家小姐道:“小姐，吃點東西吧，你已經兩日未進水米了，再這樣下去，墨公子還沒醒來，你便又倒下了。”
“碧兒，我不餓。”悠蘭聲音沙啞，視線始終不離牀榻。
“小姐，你都衣不解帶守了七天了，老爺要是知道了肯定會責罰奴婢，就吃點吧。”碧兒雙眼泛紅。
悠蘭搖頭不語。
就在這時，沉睡中的墨羽緩緩睜開眼睛，呆滯一瞬後，側頭看向悠蘭，伸手拍了拍後者胳膊:“悠……蘭，聽碧兒的…，去吃飯，咳、咳！”
“羽大哥，你醒了?！”
“墨公子?”
兩道驚喜聲音響起，悠蘭難以置信捂着朱脣，須臾，一把抱住墨羽身子嗚咽，梨花帶雨，盡訴憂腸。
碧兒很自覺帶門出去，守在外面袖沾淚水。
約摸過了一炷香時間，屋門打開，悠蘭面帶嬌羞扶着墨羽出來，墨羽擡手遮擋光線，待適應後看向碧兒道:“碧兒，去叫大家過來。”
碧兒衝小姐吐了吐舌，歡愉轉身去做事。
“該給宜和城畫上休止符了。”墨羽仰望晚霞絢爛，有感而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