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千秋節

“……侍妾始終是家中的奴僕, 與妻子是雲泥之別,而晉陽王的行爲無疑是縱容僕下以下犯上,臣以爲晉陽王身爲王子不但不爲萬千臣民作出典範, 反而做出有失身份、有損禮法綱常的事, 請陛下予以處罰!”

說這番話的是宗正寺卿李蘊道, 他一大早就來了, 在皇帝面前羅嗦了半日, 無非就是爲了晉陽王的妻子鄭氏責打丈夫的愛妾,後被丈夫打了一巴掌的“家務事”——宗正寺就是管皇帝的家務事的,而這位李大人確實是太忠於職守了, 這當然也是爲什麼從先帝時期開始他就坐在這個位置上的原因。如果說朝堂之上有哪位臣子能夠神態自若地在年輕的皇帝面前羅裡八嗦半天的話,就是李蘊道, 他不但是宗正寺的三品卿, 還是皇帝和諸位王子的老師。少年的時代的李重和他的兄弟們就在他的教導下學習禮儀和先祖的光榮事蹟的。先帝曾對自己所有的兒子說:“日後, 你們的行爲就由李卿加以監督,若發現有不合禮儀典範的, 一律處罰。”現在,他發現了晉陽王的行爲不當,就義不容辭地請示皇帝要處罰這位御弟。

因爲先帝和太后均有遺言要李重善待兄弟骨肉,所以李重對待諸位親王、郡王是很優厚的,要他因爲打了一個女人一巴掌而處置自己最小的弟弟, 他覺得太小題大做了。當然, 冰凍三尺, 非一日之寒, 但那也是人家夫妻之間的事, 他可不願意插手。可這位嚴肅的老人該如何打發呢?他惟有顧左右而言他,“向來聽聞李大人不但受朝中衆臣的讚頌, 連京都中的尋常百姓也對李大人的品德稱讚有加;朕要請教李卿何能如此呢?”

想不到皇帝會擺出如此謙虛好學的姿態問自己話,李蘊道不覺一驚,馬上認識到要抓緊這個機會向皇帝宣傳他的禮教思想,於是斂色正聲道:“在人前做樣子,這是任何一個聰明的人都能夠做到的。可很多聰明的人之所以會被他的聰明所誤就是因爲他們把自己的才幹和精力都用在做樣子上面。臣之所以蒙先帝器用、同僚不棄,是因爲臣選擇做一個老實人,不光去做表面文章,而是實實在在地做好本分,有時不惜揹負迂腐之名,有時甚至惱怒陛下。”

想不到他還能如此清醒坦蕩,李重不覺微笑,他直視李蘊道的眼睛,誠懇地說:“那愛卿講講怎樣才能做好本分,而不是做做樣子。”

“就拿老臣的這身衣服說吧;老臣要面見陛下,所以老臣穿上的是官服,這是所有的臣子都可以做到的,臣當然也做到了。可陛下你看,臣底下的襯衣——是粗棉布衣。仔細看,這針線做得不好,這料子穿起來也沒有絲綢做的來得舒服。臣忝職於朝廷,陛下給臣的奉錢優厚,不至於買不起上好的布料,甚至綾羅綢緞,可臣沒有穿那些綾羅綢緞做的衣服,也不是因爲臣吝嗇。臣之所以穿這件粗棉布衣在官服底下是因爲臣珍愛這衣服,臣之所以珍愛這穿起來既沒有柔軟光滑的絲綢做的衣服舒適、也沒有手巧的女工精緻的針黹縫製的衣服是因爲它是臣的夫人親自爲臣紡織縫製的,在臣的心中是比任何衣服都珍貴;臣來面見聖上,爲了表達對陛下的尊敬,臣就要穿上自己以爲是最珍貴的衣服,雖然陛下之前是不知道,但臣一直都是這樣做的。這就是不單是做做樣子。”

“你的夫人親自爲你縫製衣服嗎?”

“與夫人結髮時,臣尚卑賤,甚至連日常衣服都無力添置,夫人就日夜織布,爲我縫製衣袍。後來景況改變,夫人就每年在臣的生日爲我縫製一套,至今還是一樣,可她已經年老了,就如同微臣一樣,眼力也不好了,針線也就不如年輕的時候細密精巧,可臣穿起來依然覺得舒服,這已經與衣服本身無關,而是夫妻之間情意的體現。所以說妻子對於一個男人而言,是無可替代的,這是人倫也是禮法;而晉陽王卻因爲袒護愛妾而怒打自己的夫人,行爲確實是不當,理應受到處罰。”

——看來,他不但有情有義,還不糊塗,看,兜了一個大圈,還不是回來了!

“那該這樣處罰呢?要不,讓王妃也打晉陽一巴掌?”

“如此也未嘗不可,陛下是兄長,作爲陛下的家務事可以這樣處置;就國法而言,臣請扣除晉陽王的一年奉錢。”

李重想他那個弟弟也不至於沒有銀兩花,就順水推舟說:“那就依李卿所奏吧。”

李蘊道退下後,李重回想起他的話,他料不到這位直正嚴肅的老人會對自己的妻子這樣的柔情珍愛,剛纔講話時候的神態可謂真情流露……

君無戲言,自那天善聞寺回來後,李重天天在明德殿留宿。夜靜更深,歡愛過後,李重擁着疲乏不堪的納蘭,柔情似水;他的妻子偎依在他的懷裡,千嬌百媚。李重覺得生活太完美了,想不到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他看着納蘭媚麗的面容,想到她是如此美麗而聰慧的一位女子,成了他溫順又體貼的妻子,高貴又賢惠的皇后,還有什麼是不滿意的呢?

納蘭像秋水一樣的眼睛看着他,伸手輕撫他的臉,問他:“陛下在想什麼?陛下今日像是有什麼心事似的。”

她總是這樣溫柔細心,不但現在是,就是他故意冷落她的過去也是。李重輕輕愛撫着她的身體——這是屬於他的一件最珍貴的寶物,能夠給他最大的歡娛和滿足……可他要的不止這些,他要的是什麼?是深藏在這副絕美的身體裡的那顆玲瓏剔透的心。一種莫名憂鬱又煩躁的感情佔據了他的心,他猛地用力抱緊納蘭,他有一種衝動,要把這懷裡的柔軀揉碎,這樣才能完整的、完全的佔有她,不再有疑惑和不安。這般讓自己恐懼的想法幾乎把他擊毀,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瘋了,毫無理性可言。

這不是尋常的擁抱。納蘭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碎了,不禁驚叫一聲,幾乎暈厥過去,可她不敢動彈,也不敢出聲,強忍着疼痛,淚不覺流下來。過去她只當自己是一個身份,甚至一件擺設,反而覺得沒有現在這麼怕他。可現在她怕他,因爲她已經是一個女人了,她知道男人的力量和慾望,她知道男人可以一用力就捏碎她。

過了好一會,李重雙手的力道慢慢鬆開了,納蘭不動聲色地調整自己的呼吸。當李重終於鬆開雙臂時,納蘭擡頭看見李重的眼睛裡殘留一種奇怪的感情:一絲的恐懼和幾分的暴戾還有……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讓納蘭覺得莫名心痛和憐憫的東西。納蘭的力量不知從何而來,她不再爲自己的安危感到恐懼,伸手撫着李重的眉頭,像要把那影響了這雙漂亮的眼睛的東西抹掉。她的手是如此的溫柔,她的眼睛是如此的多情,她的神態是如此的動人……李重的終於徹底地平靜了,漸漸恢復常態的眼睛靜靜地看着納蘭的臉。他的眼睛是那樣的好看,應該就是帝國最好看的一雙男人的眼睛了吧,現在這雙眼睛裡只映着自己的影象。納蘭突然覺得有些激動,她不禁起身吻了一下剛纔她一直輕撫着的李重的眉頭,當意識到自己的行爲後,羞紅了臉,不知怎樣好。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的吻自己的丈夫。李重的心在那一刻停住了,只是輕輕的一吻而且在眼睛上面,可李重的心狂跳,像未經人事的少年一般激動萬分。他又一次抱住自己的妻子,在她的臉上和身上狂熱地渲泄這種陌生的失控的喜悅;剛從歡愛的疲倦中恢復半分的納蘭又無法抗拒地重新被捲入□□的旋渦,很快就發出難耐的□□聲……

“那些人在幹什麼?”李重指了指對面殿廊下手中捧着大大小小錦緞禮盒、魚貫而行的宮女問李牧。

李牧擡頭看了看,說:“回皇上,應該是忙乎着聖上千秋節賜給王公大臣們的禮物。”

“恩……不是還有些日子嗎?現在就忙這個了?”

“皇上,賜給不在京中的地方各道大員、節度使,還有在故里修養的王侯爵爺們的禮物要提早送出,這樣到節慶當日才能普天同樂啊。”

“原來是這樣。朕真是一無所知。”

“這不奇怪,皇上管天下百姓安樂,管社稷江山穩固,這些禮節瑣事您也不必放在心上,年年都是由明德宮皇后那邊的人安排的,辦得可妥當呢!”

聽着李牧的話,李重笑了笑,他說:“朕覺得李總管對皇后常是讚譽有加,告訴朕,皇后是不是給你什麼好處了?”

李牧心下一驚,幸虧是心中無愧,就鎮定地說:“奴才是實話實說——這也是宮裡頭的人的說法。”

李重當然也是知道的,只是故意逗逗李牧;不過這時他突然覺得心情沉重——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對納蘭虧欠的太多了;甚至最近他老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崔太后、他的嫡母,過去他在心裡是那麼的怨恨她,可現在他越來越不恨她了,不斷地想起她的好處來——這是不是愛屋及烏呢?

一走進明德殿,就覺得有一陣讓人舒暢的氣味,一種天然的幽香——這是錯覺嗎?這種感覺一下子讓他聯想到夜夜擁抱的那位絕美的人兒,似幻似真;李重像是墜入了一個迷夢,他明明已經擁有了納蘭,可他總是產生一種無法解釋的焦慮;總覺得自己還不曾擁有她。

他步入大殿,他的皇后不在這……他再往裡面轉,聽到右面的偏殿有熟悉的聲音;攏起香幃,看見納蘭正坐在榻上整理衣物,十幾個巨大的檀木衣箱打開着,青兒、蘋兒和英兒都在,還有七八名宮女,大家一片忙碌的樣子。衆人看見皇上進來,慌忙停下手中的活,下跪行禮;李重直接走到皇后跟前,扶起她一同坐到榻邊,才叫衆人平身;大家不知該退出去、乾站着還是繼續幹活,皇后就開口了:“大家先下去歇一歇吧。”

等其他人都出去餘下夫妻倆後,納蘭挨在李重的懷裡,她是有點累了,輕聲說:“皇上怎麼有空來臣妾這?”

李重馬上一臉的不正經,輕笑道:“怎麼這樣講,朕不是天天都到皇后這嗎?”

納蘭臉一紅,很有嗔怪的意味地說:“我……我是說這個時候皇上怎麼不在批閱奏章?”

“怎麼——不高興朕來看你!”說這話時,抱着納蘭的手臂一用力。納蘭覺得有些吃痛,蹙了蹙眉——她已經有些習慣了李重這種顯得親蜜又粗野的行爲了,雖然令她覺得不安。她低聲說:“自然是高興的。”然後溫順地把自己貼在李重的懷中。這樣倆人默默不語地偎依了很久,李重才說:“你在幹什麼了?”

“恩……我,這是在整理賜給外命婦的物品,多是一些衣物錦帕之類的。”

“哦,朕生日還要賜衣服給大臣的老婆穿嗎?”

納蘭原本是有些昏昏入睡的狀態了,一聽這話“撲哧”地笑出聲——“皇上,宮裡每年夏秋兩季都會賜衣飾等物給受了朝廷封號的命婦是貫例,與您的生日無關的。”

李重低頭吻了吻納蘭得意得像孩子一樣的臉,說:“原來如此。朕一點都沒有留意這些,全是辛苦皇后了!”

“這是臣妾的本分,自然是不勞煩陛下操心的。”

“不,我是……我是突然覺得一點都不瞭解皇后的生活……不瞭解皇后是怎樣過日子的、要做些什麼——我一點都不瞭解。”

“你固然是不瞭解,也用不着瞭解的,你不是皇后,你是天子,自然有你自己的責任。”

“可——可我覺得作爲一名丈夫不該這樣不瞭解自己的妻子的。朕不知道這樣的夫妻還算不算是夫妻?”

看見李重一臉的深情與愧疚,納蘭的心涌出莫名的激動,她想吻一吻說出這樣的話的那張嘴巴和佈滿深情的臉,可她的自制力那樣的好,她的疑慮和困惑還是那樣的深,所以她沒有這麼做,她只是擡起手輕輕的撫弄着李重的臉,說:“可我覺得只要心中有對方就是夫妻,我們當然不能像尋常人家的夫妻那樣。”

李重忍不住抓住她的手,在手背上輕吻着,片刻之後,他說:“如果上天讓你自己選擇,你會不會選擇做我的妻子?”

納蘭的眼睛睜的圓圓,她一下子失去主意,不是問題太奇怪,而是這樣的問題從這個人口中問出太奇怪了;

“你說——你告訴朕!”——眼中深情和愧疚已經蒙上一層的焦躁。

“可……可是……這世間的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註定了就是註定了……”

“不——我要你老實的說;如果還有另外一種選擇,讓你嫁給別人,你嫁嗎?”焦躁中已經帶着隱隱的狂暴。

“我……我不嫁!”納蘭雖然是越發驚慌了,但“不嫁”這兩個字還是說得很堅定。於是問問題的人覺得滿意了,緊緊的抱住她——又來了,又讓她喘不過氣來了。納蘭警覺的讓自己鎮定,忍着疼痛調整呼吸,細心地等待應對接下來發生的事。她聽到李重低沉的彷彿是呢喃的聲音:“不……這樣還不夠,朕要你縱使有一千種一萬種選擇,你還是要選擇做朕的妻子。”

“……恩。”

“真的?——”

“真的。”事實上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她知道要這樣回答。不是他不好,而是愛他真是不容易;也不是自己言不由衷,納蘭的心情複雜起來,這時候她反而慶幸當初不是她自己的選擇,不然現在她就要自己下這個判斷。現在她用不着下判斷,她回答得心安理得。

又過了一陣,納蘭覺得李重已經恢復平常了,就問道:“今年的千秋節,是按往常那樣準備的,陛下看有沒有要更變的,如果沒有就這樣辦了。”

李重略略想了一想,說:“不,今年要變一變,不在延喜樓賜宴了,改爲公府放假一天,讓他們回家吃自己的。還有,朕好久沒有與王爺們打馬球了,家宴之前打幾場馬球——讓朕的兄弟們和駙馬爺們對打一場。”

納蘭看見丈夫回覆男人特有的玩心,溫柔地笑着說:“好啊——這樣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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