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錚用力抹了下臉上的水珠,目光看着面前的鏡子,問我,“你剛纔去醫院了。”
“路過。”
他扯過一條毛巾擦臉,擦得很仔細,中間也不跟我說話。
我擺出也不着急的架勢,倚着門口往客廳裡打量,不知爲何就覺得這家裡好像哪裡不一樣了,可是仔細看也沒發現有什麼大變化。
目光緩緩落向原來放着井天揚遺物的那個房間門口。
正看着,井錚從我身邊走了過去,直奔那房間。
到了門口,他回頭看我一眼,“你是問我,爲什麼會被那個舒醫生打了?”
我衝他點點頭,眼前跳出來舒婉婉趴在他胸前的那一幕。
“因爲我告訴她,我決定吃回頭草了,不能跟她試試發展一下了。”井錚一把推開那個房間的門,裡面依舊黑漆漆的一片。
他也不等我說什麼,自己進屋去了,門倒是沒關上,不知道進去幹嘛。
我想了想還是跟了過去。
既然都跟他和好了,那就不該還這麼介意去碰跟天揚有關的事情吧,我必須得勇敢點去面對。
可是到了門口,我還是站住了。
房間裡忽然就亮了起來,我往裡看,看到井錚正動手把原來一直拉着的窗簾打開,順手把窗戶也推開,有新鮮的涼風吹進來。
大概知道我就站在門口,井錚頭也不回的跟我說,“這房子快到租期了,我不打算繼續住了,想換個地方。”
我擡腳鼓了鼓勇氣,正要走進這間屋子,井錚一回頭看着我,“在你客棧裡租個房間,能便宜點嗎。”
我把腳收回去,“住我客棧裡……”
“我掙得不多,這些年也沒怎麼存錢,本來沒想過攢錢買房結婚啥的……以後,可能需要考慮這些了,昨天把卡里的八千塊錢都存到吳戈父親在醫院的賬戶上了,所以我現在很窮。”井錚說完,看我的目光也格外帶着探詢的意味。
攢錢買房,結婚,以後得考慮這些了……字字句句都帶着分量,砸在我心頭上。
我好像從來沒把這些生活裡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和自己,和井錚聯繫到一起過。
五年前沒有想,是因爲來不及想到這一步就戛然而止了。
五年後的現在沒想過,大概是因爲出自內心裡,我就沒對和井錚到底能走多遠這事,認真腳踏實地的想過。
不是不想,是不敢。
怕認真較真想了,就會一場大夢驚醒,全成了空。
可現在是他主動提起來了。
這回,他是真的要跟我走下去了吧,是吧?我在心裡問着,不知道在問自己還是問那些看不到摸不着的神明。
井錚動手把被風吹起來的窗簾,又往兩邊拉了拉,嘴上問我怎麼不說話,是在考慮該給我打個什麼折扣嗎。
被他突然這麼一問,我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井錚皺眉看我,“笑什麼,覺得我說錯了?”
我輕輕搖頭,似乎瞬間就忘了之前對眼前這個男人的種種質疑,也不想再去破壞氣氛的追問,他和那個舒醫生究竟怎麼回事。
井天揚這麼一道天塹好不容易越過去了,我難道還要給自己再找點別的阻礙嗎,我沒那麼傻,什麼最重要我心裡有數。
尤其是和程叔昨天談過後,我心裡更加堅定了一件事,我得抓緊把井錚牢牢地留在自己身邊,然後才能騰出手去對付那對狠毒母女。
時間很緊,我絕對不能自找麻煩。
“不用給房錢,你要是不好意思,就記着隔三差五的……肉償一下。”我故意口氣冷冷的這麼對井錚說,說到最後,自己卻破功抿着嘴笑起來。
井錚走過來,拉住我的手稍微一用力,背到了我身後,我不知道怎麼的就渾身汗毛蹙起來。
我可不想在這房間裡,跟他怎樣。
因爲在這裡,我總覺得看不見的地方,有雙年輕的眼睛會一直盯着我看。
“舒醫生打我耳光,是覺得我是個騙子,以前我跟她說過,絕對不會原諒自己的初戀,因爲我唯一的弟弟就是因她而死的,,我沒辦法忘了,可是這話跟她說完還沒過去一個月,你就冒出來了……我是個騙子,你也是這麼想吧。”
井錚整個人繼續朝我逼近,抓着我的手幾個動作後,我已經被他重新拉回到了客廳的沙發上。
他的胸膛貼着我的,我被夾在沙發坐墊和他之間,呼吸再次變得不那麼順暢。
剛要提醒他我現在不方便,擡眼卻撞到他眼瞳深暗,正凝着我。
室內光線明亮,讓人覺得恍惚。
我把話咽回了肚子裡,擡手想去摸他的臉,可手腕很快就被他握緊,重新壓回到了身底下。
他的手緊跟着,迅速按開了我的牛仔褲拉鍊上。
我憋着聲音唔了一聲。
——
今天的早飯,我們都沒吃,直接變成了吃午飯,井錚拉着我去菜市場買菜,嘴上唸叨着我需要補補血,他要回來給我做豬肝菠菜粥。
我拿手指梳了幾下頭髮,問他有時間嗎。
井錚明白我這話的意思,“我本來不就是在放假嗎,臨時有事處理完了,假期繼續。”
“月老廟那案子到底怎麼回事啊,查出來是什麼人乾的了嗎?”我一邊穿鞋,一邊繼續問。
井錚站在一邊等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手指頭不聽使喚,右腳的鞋帶怎麼也就是系不好了。
“我來,你站穩了。”井錚半蹲下來,伸手要給我係鞋帶。
我聽話的站穩了,低着頭看着井錚修長的手指,靈活的擺弄着我的鞋帶,眼看着就要繫好了。
我以爲他不會回答我剛纔問的問題時,卻聽到他沉着聲音跟我說,月老廟爆炸所幸沒有人死亡,受傷的人也都沒生命危險。
“差點忘了跟你說,出事的時候,吳戈父親也在廟裡,他會住進這裡的醫院就是因爲在爆炸的時候被人撞倒摔壞了腿。”井錚說完這句,我的鞋帶也繫好了。
我挺意外,“那吳戈當時不是也在,就沒看見他爸嗎,他是不是還不知道他爸住院的事情,你沒跟他說?”
井錚拉我往外走,還從院子裡拿了一個小竹簍背在身上,就是姻緣山當地人買東西時會常用的那種。
我看着覺得好笑,剛伸手要去摸一下,就聽見背身走在我前頭的井錚說,“吳戈知道他爸的事了,可他沒認,說早就跟他沒關係了。”
我收起了笑容,緊跟兩步到了井錚身邊,側頭看着他,“他們父子關係很差啊,他老家不是這邊的,他爸突然出現了,是奔着找吳戈來的吧。”
井錚一把抓住我的手,握在了掌心裡。
“怎麼,開始推理了啊,那是別的男人的家事,你這麼關心?”
我聽出來他語氣裡的真正意思,心裡頭一陣竊喜,就喜歡他爲了我吃醋的樣子,甭管是明德還是暗的,我都喜歡。
“我錯了,對不起,我太餓了,要不咱們現在外面吃一頓,買了菜晚上你再做,好不好?”我態度很乖的求着他。
井錚用勁捏了捏我的手,“好,聽你的,那想吃什麼。”
可我腦子裡突然跳出來一件事,都忘了回答他,下意識哎呀了一下,趕緊掏出手機看時間。
井錚納悶,“怎麼了,一驚一乍的。”
我悶聲沒回答,因爲不知道要怎麼說。我突然想起來,程叔再過三個小時就要飛回懋江了,我說好要去送他的,差點就忘個一乾二淨。
要怎麼說呢,我用眼角餘光注視着井錚,要是直接說了,程叔來找我的事情就瞞不住了。
我沒忘記,五年前出事以後,程叔在井錚眼裡是個極不待見的存在,我親耳聽過他罵程叔是我爸的走狗。
“潘茴,你說謊騙人的功夫,好像比過去差了點兒。”
我擡頭,正好撞上了井錚很認真看我的目光。
我嘴角挺不自然的一彎,避開井錚的目光,朝他背後的小竹簍看過去,“我沒想騙你,不像你……”
井錚收了腳步站住,盯住我。
我被他看得心裡七上八下的懸着,正想着要不乾脆實話實說時,就聽見井錚突然跟我說,“手機響了,怎麼不接。”
手機響過了,我茫然的把視線從井錚臉上移到自己的手機上,屏幕上還在閃着來電提醒,是程叔的號碼。
也不知道井錚看清我的手機屏幕沒有,他是不是還記着程叔這個人。
我接了電話,轉身走遠一些,“程叔。”
“是我。”手機裡傳出來的不是程叔的聲音,可我也不陌生。
是那個私家偵探陸唯訓。
“怎麼是你,程叔呢。”我心裡涌起很不好的感覺。
“回去的路上,我們撞車了,程叔昏過去一直沒醒過來,我按他之前和我說好的,給你打了這個電話。”陸唯訓聲音不大,中間還夾着輕微的咳嗽聲,聽起來感覺也不大好。
我聽得一頭霧水,“回去的路上,你是說你和程叔去機場的時候出事了,你們在哪兒呢,叫了救護車沒有啊!”
陸唯訓咳嗽聲大起來,還是一邊咳嗽一邊跟我說話,“我們沒想飛回去,原本就是要開車走的……我們就在姻緣山的高速路口附近,已經報警了,在等救援。”
我心裡好慌,本能的想要尋求依靠,就回頭朝井錚看了過去,他也正在看我。
十分鐘後,我已經坐在了井錚那輛半舊的越野車裡,按着陸唯訓給的位置趕過去。
出發前,井錚打了個電話,講完後回頭告訴我,趕過去救援的正好是他們中隊的人,吳戈帶隊。
等我們趕到車禍現場時,儘管路上井錚已經跟我打了預防針,說車禍挺嚴重的,可親眼見到現場的慘烈程度,我還是嚇壞了。
程叔正被擡上救護車,我跑過去喊着他,看到的只是渾身是血的程叔,還有臉上也到處都是血跡的陸唯訓。
陸唯訓拉住我,在我耳邊很快速的說,“程叔昏過去之前,讓我告訴你……是你大姐又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