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以爲鼎文這個項目已經是我們的囊中之物,結果他一句“可我不喜歡這個方案”,讓我清醒過來。
我還是天真了。
大顧聽完井錚的話,沉默的轉頭看我,可我的視線盯在給井錚看效果圖的平板屏幕上,誰都沒看。
也因爲這樣,我並沒發覺井錚這會和我是一樣的,他也盯着平板在看,眉心微微蹙起,一臉嚴肅。
包間裡持續安靜了一分鐘後,井錚擡起修長的手指,很隨意的在平板上敲了一下,我聽到他對大顧說,他不喜歡這套方案,距離投標開始還有半個月時間,他希望到時候能看見他想看見的。
等他說完,我也跟着把視線挪開,我看了眼大顧,他正好也看着我。
大顧開口,“沒問題。”
井錚點點頭,原本冷肅的臉色突然一變,嘴角掛着笑去看身邊的舒婉婉,眼神瞟了眼她面前的碗碟,很體貼的問,“吃飽沒有?這裡的甜品很不錯,你想吃什麼。”
舒婉婉嘴角也彎着,歪頭瞧着井錚,很認真的想想才說,“甜品我們女人都喜歡,我得問問潘茴想吃哪種,參考一下大設計師的口味。”
她說着就把目光忽的轉向我,剛要繼續跟我說話,井錚已經搶在她前頭,“她喜歡吃藍莓芝士,是你最不喜歡的口味。”
舒婉婉嘴角的嫵媚笑意,僵在一個很不自然的狀態,她眼神冷冷的看着我,嘴脣漸漸抿成一條直線。
我的嘴脣也和她差不多一樣,抿成一條直線,心裡挺亂,我以爲他早就忘了我喜歡的口味。
大學那會兒在一起時,我經常會在週末嚷着要去買藍莓芝士蛋糕,那時我挺粗心,起初並沒意識到對於我來說二十塊錢的一塊蛋糕,對於井錚來說是一筆挺奢侈的消費,我只顧着自己喜歡吃的也要和他一起分享。
井錚那會也愛面子,我自己花錢買他就攔着,咬牙自己付錢買給我,然後從本就不多的伙食費裡省出來。
到我發覺時,就和他吵起來,吵到最後就喊着再也不要吃藍莓芝士,藍莓芝士是世界上最難吃的蛋糕,再也不要吃。
藍莓芝士就這麼無辜躺槍。
說來很奇怪,從那之後我還真的就一點點不再喜歡吃藍莓芝士,甚至這些年裡我連藍莓口味的其他東西都不感興趣了。
後來再和他在一起,直到結婚住在一起,我們都沒吃過藍莓芝士……他居然還記着我過去的喜好。
我突然感覺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很想笑,想笑出聲的那種。可我並沒笑出來,包間裡的氣氛讓我很不舒服,我覺得自己很需要呼吸新鮮空氣。
再待在這裡,我恐怕會窒息而亡了。
我低頭試圖安撫自己情緒,告訴自己別失態,至少不能在對面那對未婚夫妻面前出醜。可最後努力失敗,我還是沒忍住從椅子上站起身,說了句我出去一下就快步出了包間。
身後,大顧輕咳一聲也跟着我起身,我沒聽清他跟井錚和舒婉婉說了什麼,因爲自己走的太快了,大顧一直追到電梯口才追上我。
他什麼都沒說,默聲跟着我進了電梯,直到電梯停下我們走出去到了停車場,大顧才輕聲喊住我。
我站住扭臉,看到顧明輝一臉沉靜的盯着我,他的人在夜色下顯得格外跟人有距離感。
大顧走近我,“就這麼走了。”
我吸吸鼻子,兩手插進兜裡仰起臉,含糊的應了一聲。
我以爲會聽見大顧不留情面的一番話,結果他卻什麼都沒講,只說了一句上車送我回家。
坐進車裡,我沒話找話的問大顧,“你說送我回家,你等下還要去別的地方嗎?不是直接也回家?”
我這麼問是因爲我們住在同一個小區,感覺有些不自在才找了這麼句話。
大顧發動車子,“我還要回公司去處理點事,去接潘薇回來之前,手頭的事情要安排好才走的放心。”
我想了一下,跟大顧說我也回公司。大顧看我一眼,調轉車頭直接往公司方向開。
回到公司,大家都已經下班離開了,我和大顧各自去了自己的辦公室,我聽到大顧把門輕鬆關上後,坐在椅子上鬆了口氣。
今天晚上,只有眼前這一刻我才真的是放鬆的,鬆了口氣似的。
我坐在轉椅上稍微一用勁,椅子轉到背對房間門的一面,我眼前是黑漆漆的窗口,公司對面的寫字樓難得沒有幾個亮光。
看來今夜,很多人都不需要加班工作,會是稍微輕鬆的一晚。很多人終於有了點時間,可以陪陪家人孩子,可以和同樣辛苦工作的戀人見上一面。
多好啊。
我替素不相識的一些人高興着,可自己眼角卻不知何時流下來一行眼淚,淚水一點都不熱,涼涼的貼着面頰往下淌。
臉上癢癢的難受,可我覺得自己連擡起手去擦的力氣都沒有,剛纔那頓沒吃到甜品就被我強制終結的飯局,耗盡了我的體力。
這一年多來,我每天只要不需要加班就一定會去夜跑,吃的也儘量清淡營養,還定時去醫生那裡複診,對自己的身體健康前所未有的在意起來。
兩個月前去見醫生時,做完檢查,醫生恭喜我恢復的很好,我當時試探着問她,如果我考慮生個孩子,可以嗎。
本以爲會聽到不好的消息,可是醫生卻很肯定的答覆我,完全沒問題,只是再懷孕的話一定要格外注意。
那天我離開醫院時,心情真的很好,只是這種好並沒維持太久,我看着婦產科進進出出的那些有男人陪伴的女人,心頭的喜悅一下子就散沒了。
我自嘲的笑自己,我的失憶症好像還會間歇性發作啊,我忘了自己已經離婚了,我現在沒條件考慮再生個孩子的問題。
那一刻我自己心裡很清楚,我還是會經常習慣性的下意識以爲,自己還和井錚在一起,雖然他說過不想我生孩子,可我一直在心裡暗暗準備着。
我居然忘了,我們已經分開了。
轉椅動了下,我跟着發覺自己的嘴角在想起這些事時,居然是彎起來的,我在笑。可很快,我的笑容就消失殆盡了,不過是一場自己假想出來的幻想,有什麼值得笑的。
我吁了一口氣,剛想閉上眼睛讓自己靜一靜,擱在桌上的手機突然屏幕一亮,嗡嗡的震動起來。
我本來不想理,不管現在誰找我我都不想理,可是手機那頭似乎是個鍥而不捨的主兒,手機一直不停的震動,我只好一下子睜開眼,轉過椅子去拿手機。
屏幕上是一個陌生號碼……不對,下意識的反應後,我眼睛一下子睜大盯着手機屏幕,不是陌生號碼。
只是很久很久沒接到這個號碼打來的電話了。
我緊握着手機,卻忘了去接聽,呆呆愣愣的盯着屏幕,直到這一通電話結束,手機安靜下來。
一種害怕失去的失落感瞬間涌進我胸膛裡,我皺眉叫了一下,手指抖着在屏幕上移動,剛要回撥過去,這個久違的號碼又打了進來。
我馬上就按了接聽,把手機舉到耳邊,可隨即又後悔死了,我幹嘛要接呢,我不該接的。
蠢死了。
“你的平板電腦沒拿走,不要了還是忘記了?”井錚的聲音透過手機聽筒,平靜寡淡的傳進我耳朵裡。
我忘了自己該說話回答他,舉着手機,一臉死寂。
手機那頭也沉靜下來,我豎着耳朵仔細聽,好像是沒有什麼女人的聲息,他是一個人,一個人的時候給我打電話。
用這個只有我和他知道的手機號碼。
“喂,平板就在我車裡,我的車……現在就停在你公司樓下。”井錚說完,手機裡傳出掛斷的聲響,然後沒了聲音。
我舉着手機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到窗口面無表情的往樓下看,其實看不清樓下的情況,我只知道這個角度看下去,對着的正好是可以停車的位置。
十幾秒後我才終於冷靜下來,小文給我送去的平板電腦,剛纔突然離開餐廳時的確是忘記拿上了,大顧應該也忘了。
所以,他沒騙我,他就是過來給我送平板的,畢竟那裡面有很多重要的公司資料,他應該就是看着大顧的面子,才特意送過來的。
對,就是這麼回事,我在腦子裡快速給自己腦補結束,轉身拿着手機走出了工作間,直奔大顧辦公室的門口。
我擡手敲門,裡面很快傳來大顧讓我進去的說話聲。我推門站在門口看着大顧,大顧擡眼看着我,眼神疑惑的問我,“有事?”
我用力咬了下嘴脣,舉起手機衝着大顧晃了晃,把剛纔接到井錚電話的事跟他說了。
聽我說完,大顧側頭往窗口那邊看了看,“我們今天都不夠專業,都被私事攪亂了情緒,影響了工作……電話是打給你的,你想怎麼做,我不干涉。”
我盯着大顧看了幾秒,突然又問他,“你當初突然聽到潘薇吸毒的消息時,不恨她嗎?”
大顧眼神一瞬錯愕,應該沒想到我會忽然說起這些。
他臉上的表情冷硬起來,一字一句的回答我,“我恨她,一直恨着……可是我依然想和她在一起,哪怕一起去死。”
這種凜冽的話從顧明輝嘴裡講出來,我並不意外,反而覺得聽完這些,心裡一下子沒那麼糾結了。
我沒再說別的,轉頭離開,很快就到了公司樓下,儘管周圍燈光不足,可我還是一眼就認出停在路邊的那輛車。
車裡的人也看見我了,車窗緩緩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