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三甲要比表面上看起來聰明得多,至於他心中僅存的那麼一丁點僥倖心理,也被對方輕易地抹除了。他所面對的是能夠抓住人內心深處恐懼所在的可怕對手,在其面前就算再狡猾的狐狸也無所遁形,自己的那些小伎倆更是難登大雅之堂,也不免去了拿出來獻醜。
既然找了這麼一個精明的主子,日後必定前程似錦,飛黃騰達更是指日可待。現在主子正是力量薄弱的時期,需要一個可靠的班底,只要自己能夠盡心竭力地爲其辦事,以後必定在其面前有一個席位。
名與利永遠都是人類始終追求的東西,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無緣無故地甘心爲一個人賣命。那些難民爲了有一口飯吃聽命於己,水仙爲了組織的利益聽命於己,至於徐九川則是屬於一種特殊的依靠關係,畢竟他們是屬於一個時代的人,有着共同的語言。
懸於馬前的鈴鐺響了幾聲,一隊長途跋涉的商隊正在向着新興的景城縣而來。在這些年輕的商人臉上,透露着路途的艱辛和苦澀。他們中有些人幾乎是赤膊,好一點的也只不過身上穿着被撕破的衣裳。那些瘦弱的騾馬背上,馱着空蕩蕩的行李,原本應該放着各種商品的地方此刻卻是灌滿了黃土。
騎着一匹瘦馬的商人縱馬上了一處高崗,用手遮着西落的殘陽,向北方望去。此刻他的臉上感情複雜,也不知是哭是笑,興奮地從乾澀地眼眶中擠出了幾滴眼淚。他仰頭將身上的水壺中僅剩的那點維持生命的水吞了下去,旋即轉頭向着商隊的人大呼喊,儘管他方纔喝了一口水,但從他那沙啞的聲音中聽得出來,這個人已經嚴重脫水了。
“老範!我們終於到景城縣了!”
他幾乎是要哭了出來,不過幸好他身體中的水分早已經被路途中的烈日所吸乾,再也流不下一滴眼淚了。商隊中一個書生打扮的人身體極其的虛弱,他幾乎是趴在馬背上,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他猛然間坐直了些。
“媽的!文忠,記住這一次到了那個鬼地方之後,一定要讓姓楊好好地賠償我們?這哪裡有信裡面說的那麼好,他簡直就是一個大騙子。”
範父聽了此言不免心中像是被針戳一樣的痛,無助地嘆了口氣道:“沒有想到河北這邊居然亂成這副天地,路上的盜匪要比蝗蟲還要多上幾倍,如果要不是依我的辦法將貨物給了他們,就憑你們幾個怎麼走得到這裡。只是可憐了我的那些貨物啊,都是從老遠的地方運過來的,不僅質料好,在汴梁又賣得好,就算在徐州地界上也能賣上個幾百兩的好價錢。”
一臉清秀的張玉蓮用紅潤的舌尖舔了舔乾澀的嘴脣,她實在聽不慣這些生意人的嘮叨,猛拍了瘦馬的屁股一下,那馬此刻已經瘦得皮包了骨頭,經不起打,一聲嘶叫就向前奔去。
“本姑娘可不聽你們在這裡訴苦,我可要先去楊大哥那裡先喝個水飽了,你們還是慢慢地在這裡享受一下夕陽下的風景吧!”
張玉蓮來去如風,儘管那匹瘦馬已經筋疲力盡了,但在她的手上卻發揮出了無比強大的潛力。由於河北旱災的原因,他們一路行來幾乎見到的都是破敗的城市,猛一進景城縣還真是有些驚訝。這裡不僅一切都井井有條,而且還添置了一些新的房屋,看那些還散發着楊木味道的房屋,想必還是剛建成不久的。
衆人左顧右盼,看着街上流浪的那些難民們,除了衣服破一點之外,看不出半點難民的樣子,相比之下,他們這些人反倒成了受災的人。再看那些在街上維持着秩序的官軍,各個威武非常,儘管他們的步子有些不協調,但也不影響其在衆人中的高大形象。
“諸位,實在抱歉。楊某人這幾日幾乎是忙得焦頭爛額,居然算錯了你們來的日子,本想派些人去接應你們,又怕等錯了地方。看看我這破腦袋的記性,簡直是越來越差了。”
衆人看着常服來迎的楊羿天,不僅心中都燃起了怒火,只是那個傢伙臉上總帶着歉意的微笑,一時半會兒還真讓人罵不出口。不過也不能這麼輕易便宜了這小子,總是要找機會教訓一下他。
“楊大哥,怎麼說我們也是大老遠來的客人,你總不會在這露天下招待我們吧,好說也要請我們大吃一頓,就算不補償我們此行的一切損失,也要補償一些玉蓮的小肚子啊。”
張玉蓮和他老哥一樣的秉性,快人快語,什麼話憋在心裡也超不過一分鐘。
張文忠也應和着道:“對!對!你小子可給兄弟幾個吭苦了,你看看我老張的身子都瘦了不知道幾圈。又在一路上受了不知道多少的窩囊氣,更別說我們是揹着家裡偷着跑出來的。”
楊羿天又看了看苦着臉的範家父子,想必他們一路上的損失不小,不然以他們商人的本性早就聯合起張家的兄妹羣轟自己了。仔細再看了看,他們後面還跟着一些商人,看他們的樣子都很陌生,跟範父打聽之後才知道,這些都是他做生意時候交的朋友,本來想將他們叫到這裡來一起發財,誰知道都被自己拉進了火坑。
楊羿天自然不會讓他們始終這麼垂頭喪氣的,以後他還指望着這些人能夠給自己帶來更多的財富。
“衆位不用擔心,你們的有所損失都由本巡察使來補償,不久這裡就會有好多的生意等着你們來做。本巡察使保證你們所有的利益和權益,既然你們都是範老爺生意上的朋友,自然就會給予你們多方面的方便,有什麼困難的話直接來找我就好了,一定都給解決。”
巡察使的官也不算小,在這小地方上來說也能夠呼風喚雨了,更何況楊羿天還是皇帝欽點的,更是不得不讓這些勢利眼們高看了一眼。
“有了大人您的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我們一定會支持大人的決定。”
這些傢伙喊起話來都有些有氣無力的,看來實在是有些虛脫了,對於這種狀況,楊羿天認爲最好的辦法,就是辦一個規模盛大的酒宴,讓這些人從失去財物的痛苦中解脫出來。
酒宴辦得還是比較成功的,儘管那些酒都可以被稱爲黃水了,但這些渴得要命的傢伙喝了之後也嘗不出什麼味道,看着他們大口大口地吃着東西喝着酒,楊羿天真的是有些羨慕他們能夠有這種好胃口。
酒宴上自然少不了女人,但這種偏僻的地方也出不了幾個美女,至於那些難民中的女人,都是些蠢到腳的村婦,對於這些走南闖北的生意人來說,根本就是看不上眼。不過在酒席上還是坐着兩個令所有男人都流口水的女人,她們二人分別坐在楊羿天的兩側。一個溫文爾雅,顯得與楊羿天其實的親密,另一個則是故意疏遠,顯得無比的神秘。
酒桌之上,商人們開始與楊羿天談起他們走南闖北的見聞,也是多有些令人驚奇的事情,不過楊羿天最爲感興趣的還是那位在江南崛起的龍公子,自從上次一別之後,他就沒有見過這個人,從這些商人的口中知道,這個人的勢力絕對是不小,在數量衆多的官軍的包圍之下也能夠取得兩郡之地,的確是令人不得不佩服其的膽魄。
談着談着,男子所擁有的豪情壯志不免散發了出來,楊羿天也架不住喝了幾杯苦酒,又開始聽這些人述說着路途的顛簸之苦,自此就開始覺得腦袋有些暈乎乎的,看來就算再不烈的酒,多喝上幾杯也會誤事。幸好身邊有鳳兒擋着,這些大男人見了美女手就先軟了,怎麼也不好用酒再灌她。
“稟告巡察使大人,城西的蘇家派人來來了一車好酒,說是感謝您上次搭手相救之恩。”
楊羿天被說得一愣,老子正要想辦法去收拾你們呢,怎麼會好心去救你們,是我現在酒喝多了,還是那些傢伙吃錯藥了。他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道:“不見不見!沒見我正陪客人喝酒嘛!”
稟報的人見說不見,轉頭就要走,可方纔邁了兩步就又被叫住了。
“慢着,去將你們隊長鄭三甲叫來,叫他去見見蘇家的人,那車酒嘛,就先收下了。”
那人領了命,忙去找隊長鄭三甲,不一會兒那些好酒就被搬上了酒桌,衆人更是來了興致,一時難以散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鄭三甲親自來酒宴的桌前找到了楊羿天。
“巡察使大人,蘇家的人一定要當面見見大人您!”
楊羿天眉頭一皺道:“老子是那種隨叫隨到的人嗎?再說老子什麼時候救過他們的人,要試探虛實也要編造個好點的理由啊!”
鄭三甲忙解釋道:“大人,您還記得前些日子衙役李頭兒救的那個本鄉的商人嗎?”
楊羿天點了點頭,他自然記得這件事情,就是因爲這個破事自己的人和裝備才被抓進了大牢。
“大人,那個商人就是蘇家的大公子,也就是黃家二夫人的哥哥,此次他親自前來,是有要事與大人您商議。”
楊羿天眼睛一亮,換了一副神情道:“哦?還有這等事。看來我真的要去會一會這位蘇家的大公子了。”
楊羿天宣稱有要事離了酒席,看他身邊多了一個五大三粗的大漢,也沒人再敢去攔他。鳳兒幫忙照顧着在座的客人,她與範家父子和張家兄妹可以算作是老相識了,總有着說不完的話。水仙卻是坐不住板凳,楊羿天前腳剛走,她就從後面緊緊地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