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雲昭今天換了一片林子下套,收穫不錯,除了尋常的獵物外,還找到了不少猴頭茹。山中猴頭,海里燕窩,都是補氣血的好東西,趁着這天色曬乾了,以後每餐給大伯燉湯喝是極好的。
想着明天要進城去接大伯,怕帶着豹貓不方便,秦雲昭掏了一窩鳥蛋讓叮噹吃了個飽,暫時把它留在了宗南山那裡。
剛下到山腳,秦雲昭就遇到了向晨峰,一手提了只籃子,一手握着把小鋤頭,籃子裡還放了大半籃馬齒莧。
“晨峰哥,今天你怎麼挖野菜來了?”
其實也不是問話,就是見了面寒暄而已,就跟說“今天你吃了沒有”一樣,聽到向晨峰耳中,硬是覺得秦雲昭是在關心他,答話時眉眼兒都蘊滿了笑意:“今天夫子家裡有事,散學散得早,我想着好久沒吃這野菜了,就來挖一點。”
散學早倒是真的,挖野菜卻是個幌子,向晨峰想着秦家兄妹經常是走這條道上山的,所以來撞撞運氣,自那天跟秦雲昭一起摘了木槿樹葉以後,他發現自己……是越來越想着阿昭了,得了這個空子,忍不住就過來了;沒想到真的遇上了阿昭。
秦雲昭不是小氣的人,就把身上的揹簍放了下來,取了一隻野雞出來遞了過去:“那你把這隻野雞拿回去吧,今天我打了好幾只呢。”
揹簍裡確實還有三四隻野雞,還有兩隻野兔。向晨峰一看那重量,又心疼起秦雲昭來:“我先幫你把這些揹回去吧,你背這麼重,小心壓壞了身子。”
秦雲昭是經常負重拉練鍛鍊的,這些重量對她來說不算什麼,見向晨峰執意要背,想了想也同意了,把揹簍裡裝着的那把柴刀拿了出來:“那你先幫我揹回去,我再到上面那林子裡砍些柴火回去。”
哥哥去了城裡陪護大伯以後,家裡就沒有人每天砍柴火了,每天坐燒山空的,柴火是越來越少了,秦勇林頭天過來砍了一捆,燒了這兩天,也差不多沒什麼剩的了。秦雲昭就想趁着有人幫她送獵物回去,再砍一捆柴火回去;反正還能練習運刀的腕力呢。
“這怎麼成?”向晨峰心裡更揪緊了,“那可是男人才做的活計!我跟你一起去,我幫你砍!”
秦雲昭推辭不過,只得由着向晨峰搶了揹簍揹着,跟着自己往山腳上面一點的小林子去了。向晨峰家裡是買柴火的,自己也沒怎麼砍過,砍得幾枝,手掌就磨起了水泡,還要逞強,被秦雲昭把柴刀奪了過去:“還是我來吧,你再砍,明天就拿不了筆了!”
向晨峰訕訕地看着秦雲昭握着柴刀熟練地砍下樹枝,心裡不是個滋味兒,既恨自己還是太文弱了,居然幫不了阿昭什麼忙,又忍不住對張氏有了些怨懟。
秦明月經常來他家裡做針線,他有時回來得早,都撞上好幾回了,怎麼自己的女兒就每天放在家裡風吹不着雨淋不到的做女紅,對永德大伯的侄女就要她每天在外面做活計呢?看阿昭這利索勁兒,明顯就是做熟了的。
還有上回在秦家他看到的,秦明月在廚房裡澀手澀腳的表現,和阿昭做得香噴噴的飯菜,向晨峰覺得兩人受的對待也太懸殊了。阿昭在秦家過得是什麼日子啊!
這樣想着,向晨峰就忍不住問了出來:“阿昭,你每天這樣,很辛苦吧?”
辛苦?秦雲昭笑着搖了搖頭:“沒有啊,每天都爬一趟山,很鍛鍊身體啊,我沒覺得辛苦。”這是實話,讓她每天坐在那裡動針線,那才叫辛苦呢!哪有她現在每天上山這麼自在,還有宗南山可以跟她切磋武藝,她現在的本事是越來越回覆得快了,以後再把哥哥的功夫也抓上來,這兩樣纔是最重要的事,其餘的可都是浮雲!
向晨峰只以爲她是爲長者諱,不想把自己在大伯家吃的苦楚說出來,心裡更多了一分憐惜。要是阿昭能快點出了孝,自己能早點把阿昭娶過來就好了,不自覺地就放柔了語氣:“你再忍忍,過得一段時間就好了。要不明天我先幫你打一擔柴火,在這兒等你……”
守孝三年,說是三年,實際上是守制二十七個月,向晨峰雖然心裡是想等着秦雲昭出孝期,可是不好說“過得兩年”這麼明顯的時間,只得含糊說“過得一段時間就好了”。
秦雲昭只以爲他那天在他姑父那裡聽到向燕說起自己打算單獨立戶的事,並沒有多想,只笑着婉拒了:“那可不行,你那是拿筆寫文章的手,要磨的滿手血泡動不了筆,夫子還不得拿戒尺打你板子啊。明天我就去接大伯和我哥他們幾個回來了,我哥會來打柴的。”
“哦,明天永德大伯就回來了?這是治好了吧?”這可是個好消息,向晨峰心裡也高興起來,他知道秦永德對源哥兒和阿昭一直都是很愛護的。
“是啊,原來大夫說只要好好養着,就會沒有什麼妨礙了。”秦雲昭也高興,回自己家裡多舒坦哪,住院的感覺確實不好受,病人如此,包括陪護也是一樣。而且等大伯回來後,哥哥和自己就要給大伯做一下思想工作,單獨立戶住出來了,想想都覺得挺興奮的。
秦雲昭幾手打夠了柴火,向晨峰非要搶過自己擔了,兩人一頭說着,一頭就往秦家來了。剛進院門,迎面就跑來了一個人,伸手就往秦雲昭身上掠了過來:“阿昭回來了?可累了吧,來來來,我來幫你下揹簍。”
秦雲昭可不想跟這人有什麼擦擦蹭蹭的,眉頭一皺閃開了去,聲音有些冷:“不勞了,我自己能下。”
跟在後面進來的向晨峰一看這情形,連忙跨進院子來,先擔着柴火橫着一放,隔開了陸春生:“是春生哥啊,什麼時候來的?麻煩你幫接着這柴火,看往哪兒放好?”
“哦,峰哥兒。”陸春生狐疑的目光在兩個人身上轉了幾圈,聽到張氏在上房熱情地招呼向晨峰進去坐了,纔有些不情願地挑了柴火送進柴房去。
秦雲昭先進了廚房打水洗臉,看到是李芬在做菜,就笑笑招呼了一聲:“大嫂,我今天在山上割到不少猴頭茹,等會兒你拿去曬乾了,等大伯回來好燉湯喝!”
李芬覷了一眼門口沒人過來,趕緊把今天晌午發生的事三言兩語給秦雲昭說了。
陸春生來了後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劉翠翠就鬧到要回孃家了?自張氏藏着的銀票被叮噹無意中翻出來以後,劉翠翠當時雖然臉色看着有些怪異,可第二天也不知道張氏跟她和秦勇林說了些什麼,那小兩口包括秦明月都像沒發生過這事兒一樣的了。
這突然一下子,怎麼劉翠翠就跟張氏和秦勇林鬧翻了呢?秦雲昭倒是沒想着要去費神想這原因,她只是有些拿不準,明天她就要去接大伯回來了,大伯一回來,看到家裡是這麼個情況,糟心是一定的,不會對她跟哥哥要做的思想工作有什麼影響吧?她是無所謂,可哥哥是絕對不會跟大伯撕開臉硬要住出去的!
“阿昭,你今天做什麼菜?我一回來就有口福了啊……”秦雲昭還在心裡嘆着,陸春生一腳就走進了廚房想捱到她身邊來。
李芬連忙故意走過來把陸春生隔着了:“阿昭爬了一天山也累了,春生哥,今天是我做菜。這廚房裡油煙子大,小心臟了你衣服,你快去上房陪娘坐着吧。”
陸春生還要繞過去,廚房門口又傳來了一聲“阿昭!”。向晨峰微微皺着眉頭站在門外,見秦雲昭向自己看過來,才露出了笑臉:“阿昭,我這就回了。”
秦雲昭連忙繞開陸春生走了出去:“晨峰哥,別忘記把那野雞帶上,回去燉湯喝也補補身子reads;。”
向晨峰衝還站在廚房裡的李芬和陸春生點點頭,把半籃子馬齒莧都倒進了門口的菜盆子裡:“好,我偏了你的獵物,這點野菜就送給你這兒加個菜吧。”
這小夫子挺固守禮尚往來的呀,秦雲昭覺得跟向晨峰這樣的人打交道讓人心裡舒坦,走到揹簍邊拎了最大的一隻野雞出來,扯過一條草繩把翅膀綁好了,放進了向晨峰提着的那隻籃子裡:“謝謝晨峰哥了,這馬齒莧挺酸爽的,這時候涼拌吃了正開胃。你把野菜都送我們了,回去別不好跟伯母交差吧?”
“不會,我娘見我用半籃子野菜換了一隻肥野雞回來,指不定還要怪我佔了便宜呢。”向晨峰見秦雲昭語氣輕鬆,帶了絲小調侃,剛纔看到陸春生想湊近秦雲昭時,心裡的那種不愉快立即消散了。
陸春生聽着兩人說話挺隨意的,心裡突然就冒出“郎有情妾有意”這樣的詞來,忍不住泛了酸,連忙也搶步出來:“峰哥兒拎得起這籃子不?要不我送你一程?”
這隔房的表弟就是一個文弱書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就靠着那點子皮相和那個童生的身份來勾小姑娘了!論長相他也得不差,童生那身份又算什麼,還指不定考不考得上秀才呢。就算考上了秀才,一直考到孫兒都出來了還沒考上舉人的,這興州城裡也多的是呢!又不是什麼值錢貨!
陸春生聽着秦雲昭喚的那聲“晨峰哥”,心裡釀了一罈子醋,只覺得向晨峰就是來跟秦雲昭眉目傳情的,抹黑他一把不算,還恨不得趕緊把他給拉出秦家院子。
“晨峰哥,你過來了?站在這裡做什麼,怎麼不進房裡坐?”秦明月剛跨進院子,就看到了自己心裡一直念着的那個背影,驚喜地走上前來。
陸春生連忙招呼:“月兒來得剛好,峰哥兒要回去了,你快送送峰哥兒!”趕緊的,得把秦明月跟向晨峰湊做一堆兒纔好!
向晨峰神色一斂,彎腰提起了那隻籃子:“不用了,就這幾步路,我先走了,等明天永德大伯回來了,我再來探望。”生怕後面有人攆着來,提腳就急走了。
秦明月扭頭看着向晨峰急步而走的身影,不由悻悻然地跺了跺腳,早知道峰哥兒來了自己家,自己還一直跟芳兒在那裡咬了半天耳朵磨蹭什麼時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