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怎麼能問出去?問出去沈璇的名聲還要不要了?她如今已經到了可以議親的年紀了。
田琝的臉色白了白,偷偷看向婆母尚夫人。尚夫人狠瞪了大兒媳一眼,這才慢慢開了口:“老四,你這是何必呢?本來就是內宅裡的事,讓娘兒們幾個商量着處置就是了,你一個大男人插手進來要對侄女兒喊打喊罰的,這是哪裡來的規矩?”
沈謙冷笑起來:“那剛纔大哥這個當大伯的對我妻子那般惡語相向,又是哪裡的規矩?”
想恥笑他沒有規矩嗎?怎麼不看看剛纔可是沈昀直接喝向阿昭呢?大伯都能喝罵弟妹了,叔叔爲什麼就不能要求處置侄女呢?
尚夫人噎了一噎,心裡暗恨大兒子剛纔沉不住氣。不然由着她這個婆母或者是田琝這個當大嫂的開口來喝斥秦氏就好了。
她倒是忘記了剛纔她和田琝都被秦雲昭突然拔刀,把那隻玉雪獅子狗兒嚓地撩成兩截的時候,兩個人都嚇得臉色煞白,只是緊抓住身邊丫環的手強忍着沒尖叫出來罷了。
不過尚夫人倒是應急得快,眼睛一瞪對大兒子沈昀就輕斥了一聲:“老大你也是,你再是心痛璇姐兒,還有我和你媳婦在這裡呢!”
這話說的真有意思,沈昀立即垂了頭退後一步:“是,娘教訓的是。”
尚夫人這才轉頭看向沈謙身後的秦雲昭:“老四媳婦,你且說說今日認親家宴,你帶着兇器在身上是什麼意思?”
這是想摞了那頭先從這頭來尋錯處了。沈謙剛要開口,秦雲昭已經輕輕拍了拍他手臂,從他身後站了出來:“宮亂起時,兒媳假冒太子妃殿下入僞太子軍中,當時若不是身攜這柄匕首,兒媳早殞於城頭亂軍之中了。
兒媳膽小,每每想起當日亂軍叢立之危急,就夜不能寐,只有將這柄匕首貼身佩帶,才能安心。婆婆也是才歷宮亂的人,想來兒媳這點慰籍之舉也是能理解的吧?”
秦雲昭若是膽小,這世上就沒有膽大的了!尚夫人瞪視着秦雲昭,撫着胸口說不出話來。不過問句帶凶器的事,秦雲昭就狠狠一腳將她踩到泥土裡去了。
這話裡行間的,不僅暗中點出了她頂替了太子妃殿下,還在亂軍中殺敵立功的事,更諷刺了武侯府這一府的家眷,不僅沒幫上忙,還成了人質拉了武侯後腿的事。
這事可一直是尚夫人心裡頭的一根刺,她敢說她不理解嗎?
本來動亂之際,爲顧及闔府的性命,受了脅迫也無可厚非,偏偏同樣的情況還出了個對比。
守皇宮內城的禁衛軍參領陶程,家眷在危急之時闔府殺出,護衛忠僕護着陶府一衆主子們逃出京都,爲了不拖子孫們的後腿,陶府的老夫人留在府中毅然舉火自焚。
陶程率禁衛軍力守內宮,助元貴妃反轉過來控制了內宮形勢,可惜外宮御林軍護軍左參領暗中投靠了僞太子,又藉着武侯府一府老小的性命脅制住了護軍參領、武侯沈峻山。
外宮門洞開無守,七皇子虞澤景帶着手中的兵馬和那一半投誠的御林軍將內宮團團圍住。內宮禁衛軍因爲人少,血戰被破,被囚在偏殿的獨孤皇后一被救出,就鴆殺了元貴妃,然後矯詔立了僞太子。
同樣的參領,陶家還沒有爵位在身,偏偏人家兩百多號主僕就能闔府殺出,武侯府五百多口人卻束手就擒,逼得沈峻山失了職守。
這對比實在太明顯了。
其實細究起來,是因爲之前武侯府跟大皇子七皇子那邊嫡系接觸過,曾有意站上那邊的枝頭,雖然後來因爲大皇子和七皇子關係分裂,負責接觸的沈瑞又意外遠調南城,武侯府中雖然停止了進一步動作,暗中卻還是看好嫡系的。
沈峻山私下曾跟尚夫人議論過,這一場東宮之爭,怕是七皇子虞澤景的勝面要大些。七皇子被抖出岳家貪腐和後宅陰私的事後,陡然舉兵起事,尚夫人當時是認爲他會成事的,所以纔會在闔府被圍時發話不得抵抗,求了個妥協。
可最後是四皇子虞澤弘成了事,尚夫人對當時的判斷哪裡敢聲張出來?偏偏陶程至死堅守,在宮亂中殉難,在這場動亂中樹起了忠君的標杆,太子新立,就追封陶程爲忠烈侯,許了這爵位三代不降等;跟那邊一比,武侯府的臉面就格外的有些火辣辣得紅了。
何況沈峻山從天牢裡被救出以後,雖然爵位沒說有什麼影響,但是就這麼被擱着沒有起復實職,尚夫人一直心中惴惴,這會兒被秦雲昭這麼一點,頓時臉色一片發白。
天地良心,秦雲昭醒來這幾天,只顧着理自己的事了,還真不知道陶府的事兒,絕對沒有什麼言外之意。
誰知道尚夫人會疑心生暗鬼,以爲秦雲昭在故意刺她呢?偏她還真是心虛,惟恐被會太子殿下發覺到她當時看好的是僞太子的心思,這麼一串串兒七彎八拐的想下來,尚夫人果斷地往身後的丫環身上一倒,暈了!
大廳裡又是一片兵荒馬亂,沈謙瞧着尚夫人眼皮下那眼珠子還在微微轉動,暗嗤了一聲,轉向沈峻山正色問道:“母親昨天才去出席了兒的喜宴,今天又操勞了這場宴席,想是身子有些累了,可要兒去請太醫過來?”
大家都不是傻的,除了秦雲昭是真不知道,其餘幾個卻是都知道尚夫人這是一張老臉沒處擺了,這才裝的暈。請太醫過來做什麼,到時候太醫診出沒問題,還不又是武侯府丟面子?
沈峻山連忙開了口:“老大媳婦,你母親是這兩日累着了,你先扶她下去好好休息休息。”
沈峻山要不順着沈謙這麼一句話定了性,他敢打賭,要是誰敢說尚夫人是被秦雲昭氣暈的,他這四兒子第一絕對會把太醫拉來做證明,第二也絕對會把沈璇今天做的蠢事傳出去。
雖然跟嫡母尚夫人不對付,但是沈謙對沈峻山的父子情還是不會斷的。聽沈峻山隨後又發話定了對沈璇的懲罰,沈謙也不再得寸進尺了,帶着秦雲昭回了府。
這頭沈謙夫婦上了馬車,那頭武侯府中,田琝從婆母的屋裡退下來後,等大夫給女兒開了安神湯,讓丫環們侍候着沈璇服下了,一臉陰鬱地遣退了下人。
沈璇臉色還帶着驚魂未定的蒼白,見母親將身邊心腹的下人都遣下去了,有些難堪地垂下了頭。
“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蠢丫頭!”田琝是恨鐵不成鋼,“你說,好好的你要帶狗過去嚇唬那兩個小崽子做什麼!”
“母親,你瞧瞧她不過一個庶子媳婦,穿得戴的全是頂尖的東西,知道的是她來認親,不知道的只當她根本就是過來我們眼前炫耀的!”
沈璇這會兒回了點神,不服氣地犟着嘴。田琝仔細地看了女兒一眼,突然問了出來:“我就說珂姐兒一向膽子小,怎麼會突然在席上對秦氏說那句話,是你在後頭慫恿的吧?”
沈璇小心地瞥了母親一眼,這才壓低了聲音答了:“誰讓她那麼小氣,身上穿戴了那麼多好東西,就只給我們支金簪子當見面禮。”
只給支金簪子?那金簪子也是寶華閣出品的金累絲嵌綠松石的簪子,光那累絲工藝,就比那金子的價值要貴了去,何況沈璇還額外有一對小指頭兒大的粉珍珠明月璫。
“你怎麼就眼皮子那麼淺!唆使你庶妹去要也就罷了,人家不給,你還把主意打到那兩個奶娃娃身上去了?你可知道要是傳出你這當姐姐的縱狗傷了弟弟,你這名聲就全毀了!”
沒想到事情的起因居然會是這個,田琝一時只覺得胸口氣漲得痛。她正打算給女兒議親了呢,先是出了宮亂的事,公公如今閒了職,也不知道今後會如何,自家的門第就低了一層,要是再傳是有礙名聲的事,璇姐兒就更要被人看不起了。
“什麼弟弟,不過兩個庶嫡子罷了,還能高貴到哪裡去?他們爹就是個小婦養的,他們娘本來也是小家子出身,要不是攀上我們武侯府,還不知道在哪裡刨拉着土坷拉呢!”
當時兵圍武侯府,尚夫人因爲及早妥協,一直呆在內院深閨裡的沈璇並不知道外面的形勢危險,加上她一個小姑娘家哪裡會知道自己祖父閒了職位的事,因此對沈謙這個庶出的四叔當了鎮國公,很是不以爲意。
在沈璇眼裡,沈謙再厲害,那也是武侯府出去的一個庶子而已,祖父祖母是他嫡親的父母,父母有什麼事吩咐一聲,一個庶子還敢拗着不忙前忙後地去做不成?一頂不孝的帽子就讓他吃不起兜着走!
田琝見女兒還執迷不悟,氣得在她身上拍了兩巴掌:“什麼小婦養的,這是你一個閨閣女兒家能說的話嗎?你祖父已經發了話,讓你去祠堂跪三個時辰,禁三個月的足,再抄一百遍《女誡》!”
沈璇一下子就愣了,尖着嗓子叫了起來:“憑什麼!那兩個小娃娃不是根本就沒事嗎!”
罰跪她可以想辦法偷懶,抄《女誡》她可以讓兩個大丫環代勞,可禁三個月的足,要被人知道了,她還有什麼臉面出去?她可是還盼着在好幾家的荷花宴上好好露露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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