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同志(中)
陳其美看了眼書桌,還沒等說話,龍邵文則搶着說,“師傅手邊既然有革命工作等着幹,那師傅就先忙,我同幾位剛認識的同志去吧!”
陳其美淡淡一笑,擺擺手……
見陳其美放話,龍邵文笑了,他說,“走吧!兄弟請幾位哥哥洗澡、喝茶、吃飯、聽戲,還有……那個……”他看了一眼陳其美,“咱們還是換個地方再繼續商量革命敢死隊的大事吧!”
張承槱幾人見龍邵文實心相邀,都欣然前往。應桂馨正要一同跟着,龍邵文卻面孔一板,“應桂馨同志,你現在是同盟會會員,我們要去院子裡玩兒姑娘,你去就不大合適了吧!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名譽,也他媽的要爲同盟會的名譽着想啊!”
應桂馨怔了,“同盟會員就不許嫖妓了?哪有這樣的道理,陳其美不也是同盟會員麼?他就專好這一口,聽說每晚被窩裡不鑽上一隻野雞就沒法睡覺,媽的,八成是你在找藉口排擠老子……”但龍邵文既然如此說,他也就不好意思再跟着走了。
程國瑞代陳其美把幾人送到門口,龍邵文又盯着他打量了幾眼,程國瑞個子高高的,身材勻稱,穿着得體,長得也蠻精神,只是右眼像是有點睜不開,看人有點斜,就仿若用眼角的餘光一般。龍邵文暗罵,“奶奶的,怪不得啊!這傢伙是個陰陽眼,怕不是一隻好鳥啊!”他猶豫了一下,想同陳其美去說,又不禁啞然失笑,“師傅是革命黨,一定不會相信老子從相面先生那裡聽來的金玉良言,搞不好還會說老子什麼胡亂猜疑革命同志,媽的!有機會再提醒師傅注意這個陰陽眼吧!”
“逍遙池”的大池子裡熱氣騰騰,田老五說,“還是澡堂子好!不管是達官顯要、富賈大亨,還是黎民百姓、苦力車伕,在這裡都赤條條的分不出高下。”
龍邵文笑着說:像是幾位哥哥這樣的英雄好漢,即便是脫光了衣服,那個……也是一身的豪邁之氣,至少……至少男人的那個玩意兒,就比尋常人大不少啊!”
田老五等人聽了鬨然大笑,都覺得跟龍邵文相處實在是輕鬆自在之極,絲毫也不用顧及顏面而有任何的做作,與他的關係也頓時親近起來。田老五說,“阿文兄弟,其實咱們也不是第一次見面了。”
龍邵文凝視田老五半天,突然笑了,“五爺,看來咱們是前世的緣分,啊!是了,咱們前世一定是兄弟了,不然我怎就想不起來什麼時候高攀認識過五爺這位英雄好漢。”
一直沉默寡言的王老九說:老五說的沒錯,不但老五見過你,我同孫紹武也見過你!只不過上次咱們見面的時候場面紛雜,兄弟又快要被砍了頭,所以我們認識你,你卻不認識我!”
龍邵文從池子中“騰”地站起,“啊!”了一聲,“哥哥們是王亞樵的人!”
王老九搖着頭,“王亞樵?他可擺弄不了我們。”
龍邵文笑了,“是任江峰哥哥!”
田老五笑着說:我們是奉“白極公”的號令劫的法場,嚴格來說,是白極公救的你,阿文兄弟好大的面子!居然跟“白極公”的雙龍頭也有交情……
“白極公?”龍邵文似乎在什麼地方聽過這個名字,但一下子卻想不起來,他搖頭問,“白極公又是什麼?”田老五與王老九他們幾個頓時有點面面相覷的樣子。田老五苦笑着搖頭,“唉!這個……這個我們也不好說,以後你見了雙龍頭任總舵主,自然會知道。”
龍邵文知道洪幫有“準賴不準充”的規矩,內部組織嚴密,幫中成員口風極緊,即使別人問起,也通常都隱瞞身份,不肯承認自己是幫中成員,與青幫那種滿世界充大爺,唯恐別人不知自己是青幫成員的“準充不準賴”的幫風截然相反,當下也不再多問。
從澡堂出來,龍邵文又請衆人去“南北園”喝茶,“南北園”既是茶館,又是飯館,此時午飯時間已過,晚飯卻尚早,龍邵文便叫人泡了幾杯茶,同他們隨意地聊着一些閒話,等待開晚飯。又說起組建敢死隊的事,龍邵文心中是一陣陣的緊張,“奶奶的,要老子去敢死,那是絕對不可能,可是不敢死,又怕在座的幾位瞧不起老子……”他看了眼劉福標,眼睛亮了,“老子衝鋒的時候,要是有那武功高強的當保鏢,或許就不用敢死了……”他笑着說,“陳先生介紹福標阿哥的時候,說你有一手好鏢法,十步之內百發百中,福標阿哥能不能給兄弟露一手開開眼!”
劉福標笑了笑,也不說話。龍邵文臉紅了,想:“怕是真正高手不願意賣弄……”他也不敢再提,只咳嗽一聲,拿起杯子裝作喝茶。就在這剎那間,他耳邊突然想起“嘡啷”一聲,他循聲去看,見一隻飛鏢釘在了牆上……龍邵文言不由衷地贊着,“好快的鏢,讓人眼花……”心中卻想,“真他奶奶無聊,把鏢朝牆上釘,老子也能辦到……”
張承槱笑着,“快算什麼!阿文,你去看看鏢上釘着什麼?”
龍邵文走到牆邊,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牆上的飛鏢上釘着一隻蒼蠅……他裝作目瞪口呆的樣子,拼命地搖着頭,露出一番不可思議的表情,“福標阿哥不是人,分明就是神仙嘛!不然怎麼可能辦得到啊!”
劉福標淡淡地笑了,“雕蟲小技罷了,落伍了!現在誰還用這冷兵器!老九、邵武他們的槍法,可比我這飛鏢快的多。”
龍邵文驚訝着,“不可能啊!福標阿哥,恐怕別人還沒來的及拔槍,就被你把手釘住了吧!哈哈”
劉福標心中高興地想:這個龍邵文可真會說話……他拿起茶杯,“阿文兄弟,以茶代酒吧!哥哥承你的情!”他這下卻是真心想與龍邵文結交了。
龍邵文喝了茶,眼圈突然紅了,聲音也哽咽了,“這敢死的事情,還得衆位哥哥關照阿文,我手下雖也有些不怕死的兄弟,可與衆位哥哥的能耐比起來,可差的太遠了,不是兄弟自誇,自參加革命以來,死倒是從來不怕,就怕本事小,沒等爲革命立功,就敢着先去死了,一想起來就憋屈的厲害……”
張承槱說:阿文,哥哥們心中有數!你要是出點兒事兒,我們也沒法同陳先生交代啊!到時候五爺手下的三千多洪幫兄弟,說什麼也能保護了你的周全……
“乖乖!”龍邵文看着笑嘻嘻地田老五,有點吃驚,“真是人不可貌相,這個裁縫了不得!手底下居然有三千兄弟。奶奶的,張承槱不是再替田胖子吹噓吧!”
張承槱並沒有吹噓,田老五是洪幫上海地區“黃埔社”的龍頭大爺,手下有三千多兄弟隨時肯聽他的號令。本來田老五是準備帶着三千多兄弟前往漢口,參加反清革命,事先被同盟會元老於右任知道了,他說,“既有如此多人,又何必往漢口,就在上海動手亦無不可。”田老五欣然接受,故而留在上海等待參加起義。
龍邵文見田老五居然這麼有勢力,對他好感頓生,“五爺是革命前輩,阿文失敬了!”
田老五的那張胖臉依舊笑嘻嘻的,“不敢當!你參加革命上法場的時候,我還沒有革命覺悟,阿文,要論革命前輩,你纔是讓我值得敬佩的前輩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