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九城。周家三叔周開福正跟段柏青推杯換盞。
“週三叔,您先喝着。想點什麼儘管點,沒說的,都算是侄兒孝敬三叔的。”段柏青看情形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辭。周開福現在一雙眼睛都釘在陪唱歌的小姐身上,段柏青知道現在說什麼都多餘。
周開福是周開遠的弟弟,相貌上相似,但是明顯的不同氣質。周開遠相貌清癯,周開福則是一副闊臉膛,一笑起來真有點大阿福的意思。
“柏青啊,真是不好意思,每次來都麻煩你。”周開福按例客套。
“三叔,您這是說的什麼話!您乾脆直接一個耳光扇在侄子臉上吧!三叔來玩,難道侄子還能不孝敬着?”
周開福滿意大笑,拍着柏青的肩頭,“柏青啊,真是一家人!且不說周蜜喜歡你喜歡到非你不嫁,單說咱們爺倆這交情,也情比父子了。沒說的,上次那批麻黃鹼……”周開福很小心,說到麻黃鹼的時候壓低了嗓音,“就算沒別人的,也一定有你的。我這邊跟幾個中藥廠已經說好了。他們的藥想進咱們醫院的藥房,那得看我臉色。我唯一的條件是,要這批麻黃鹼……你放心,肯定保證你用!”
“三叔太感謝了!”柏青起身告辭,眼角飄過房間裡裝模作樣還在唱歌的小姐。那幾個身段婀娜、皮白腿長的小姐立時笑着向周開福簇擁過去,嬌聲嗲氣地叫喚起來……
柏青無聲走出包間門,擡眼望走廊邊上站着的穿黑西裝的保全人員。那保全無聲走過來站在包間門口,“青哥,你放心。我看着。”
段柏青這才無聲走進黑暗裡。從走廊的陰暗去看大堂裡的燈光浮涌、紙醉金迷,段柏青只想皺眉。胃口裡像是吃了什麼不對付的東西,一個勁兒有酸脹的感覺向嗓子眼兒上冒起。段柏青趕緊轉身上了專用電梯,逃離這朦朧晦暗的一切。
沒人知道,九城的幕後老闆,其實一點都不喜歡九城的一切。
段柏青走進辦公室,坐在監視屏前,隨手點開一個監視框。
大堂角落的一張椅子上,一個乾瘦的女人坐在那裡,目光無焦點地亂轉。她本來很瘦,可是偏偏將及肩的半長髮燙成爆炸頭,彷彿一根細腳伶仃的圓規上套着一朵黑色大麗花。不協調,卻有奇異的美感。
她穿全身的黑,卻披着一條大紅的披肩。那紅在九城妖冶的燈光裡顯得猩紅刺目,像是一滴久久不肯幹涸的血。
隔着監視屏,段柏青無聲凝視着那個身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已經有多久。反正等自己發現了的時候,早已經習慣成了自然。
說來也奇怪,明明是隔着顯示屏,又隔着遙遠的距離,可是那女子卻似乎感知到了段柏青的目光。她搖晃了搖晃細細的脖頸,轉頭向段柏青的方向望來——眼神輕飄飄的,有一點點像畫了煙燻妝的鄭秀文。
雖然明知道她看不見他,可是柏青還是身子激靈一下。那樣一個乾瘦的女人,眼神總是凌厲到讓他心寒。那女人也並不裝作只是偶然,反倒舉起手裡的酒杯揚向他的方向,遙做祝酒。
柏青的心一亂,趕緊開了話筒找大堂經理,“今晚上警醒些。放藥的人有點多,彼此別傾軋起來。”柏青說着望了望那女子所在的東北角,“東北角那邊不許外人過去放藥。”
大堂經理謹慎答應。
段柏青將監視屏調走,挨個重要的房間去看了看。紙醉金迷,幹什麼的都有。不過這一切對於段柏青來說早已麻木。說句不好聽的,就算看見房間裡有羣p的,他連看一眼的心思都沒有,直接轉房間。
幹夜場的人,本來就是身披黑暗的。爲了保護自己,也爲了迫使一些人就範,所以他必須得有一些證據抓在手裡。不然官場上怎麼會有人給他當保護傘。所以重要的幾個房間裡,那些人玩得越花、越骯髒,他倒是越高興。因爲這樣的視頻一旦泄露出去,那些人是要被撕掉畫皮的。
段柏青跟這樣人面獸心的人打交道久了,只覺厭倦。可是又不得不繼續虛與委蛇,每每都讓自己覺得身心疲憊。
看了半天,段柏青捏緊眉心,還是起身又走下電梯去。大堂的東北角,那個黑衣紅披肩的女子,像是暗夜裡無聲盛放着的一朵罌粟,吸引着他的心神,讓他管不住自己的腳步。
可是見了柏青來,那女子卻並不熱絡,將一小包白色粉末交給他,收了錢,還冷冷說一句,“不想死得那麼快,還是抽得慢些。”
柏青真的很想嚴肅的,可是還是忍不住笑起來,“拜託,好像沒有哪個生意人跟自己的客人這樣說話。”段柏青身爲九城幕後老闆的身份是保密的,所以他出現在那個女人面前總是扮作客人,每次買一小包白粉。買多了,那女人也不肯賣給他。
“我想賺錢。”那女子眼神直白地盯着段柏青,“但是我也很貪心,希望手上的罪孽能少一點。我少賣給你一點,也許你還有機會去戒掉。”
段柏青只能含笑聳肩,算是答應,“我可以請你喝一杯麼?”通常夜場裡的男人與女人搭訕,總該是這個路子。
“不好意思。”那女人依舊直白地笑,“我每次來只喝一杯酒,而這杯酒我自己還買得起。我並不喜歡男人跟我獻殷勤,尤其是我的主顧。”那女子說完,將空了的酒杯擱在桌上起身就走,攏緊了大紅的披肩,乾瘦的身子無聲穿過笑鬧的人羣。彷彿周遭一切的熱鬧都與她無關,她一身孑然。
夜色裡,雲南的民族公園化身爲一座不夜城。除了彩燈,樹影花叢裡更是亮起傣家的火把。夜色幽藍,火光紅亮,心瞳一身大紅織錦的筒裙行在夜色裡,更是妖嬈頓生、華貴自現。
他們行經的路上,有人見了他們兩人,便會目光閃閃凝視他們走過;甚至會主動讓出路來,讓他們二人先通過。
心瞳此次着裝極豔了,竹錦反倒一改之前紅衣綠褲的燒包做派,只買了一套傣家男子最常見的牙白色衣褲,頭上還煞有介事地也學着人家弄了個塊包頭巾。心瞳看見了就笑,“怎麼覺得你像是戰場上下來的重傷員啊?”
竹錦只能眨眼,“不能當我是阿拉伯王子啊!”
心瞳終於鄭重點頭,“像!我想起阿里巴巴的故事……你就是裡頭那些蠢笨的海盜!哈……”
竹錦就乖乖扮演美女公主身邊的傻海盜,一路跟隨而來。心瞳當然也看得見路人的目光,知道這傢伙就算穿最簡單的衣衫出來也是引人注目的。他再差勁,再是海盜,也是海盜王子。
心瞳有一點不習慣被人注視,她侷促地抻了抻身上華貴豔麗的衣裳,“天都黑了,冽塵已經電話問過幾次。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竹錦含笑一指前頭,“丟包開始了,我們玩完了這個就回去!”
“丟包……”心瞳臉紅起來。她來過雲南,當然知道傣家青年男女丟包的習俗。雖然現在多數已經只是表演性質,只是爲了招徠遊客用的,但是這活動本身畢竟還是有示愛的傳統意義在,所以心瞳只覺不好意思。
“哎呀姐姐,人家第一次來,覺得好玩嘛。你就滿足一下人家的好奇心……”竹錦長眸閃爍,臉上揚起好奇寶寶的光芒來,讓心瞳都不好意思拒絕。
“那你答應我,就玩兩下,我們就趕緊回去!”心瞳只好妥協,不忍心去熄滅他眼睛裡璀璨的星火。
還能這樣陪他多久?下一次再來攜手看潑水節與丟包,不知道將會是多久以後……
好吧,便在今夜滿足他的心願。只爲了留住他滿面燦爛的微笑,只爲了——記住這樣的夜晚。
心瞳轉身去買花包。花包是用漂亮的織錦和花布做成,裡頭有蕎麥和棉籽等物。花包的中央和四角綴着五彩的花穗,非常好看。倒是跟漢族人在繡樓上拋的繡球有異曲同工之妙。想來不管民族、地域有何樣的差異,青年男女們想要求得良緣的心,實是相通。
竹錦卻一扭頭走到邊兒上去,不知道去幹嘛。
心瞳拿着買好的花包回來,竹錦小偷似的一下子冒出來,卻伸手解開了她的頭髮……
髮絲之前被水澆溼過,所以此時並不絲滑,反倒有了一點毛毛的捲曲。心瞳有點不好意思,可是隨即鬢邊便一動,竹錦將一朵白邊黃芯的雞蛋花插上心瞳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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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蛋花的名字很普通,可是很好看的。現在流行泰劇,那裡頭很多女主角就戴這個,相信大家有所印象。凌晨先更到這兒,大家晚安。上午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