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錦走出門來,卻連漱口都不曾,便那樣氣定神閒坐下來,望着齊珠繡,“其實,當朱雀聖女哪裡有那麼簡單?你擁有的不光是地位和榮耀,更有義務和責任。這兩者從來都是雙生而來,你必須同時承擔起來。”
齊珠繡趴在石頭上,好懸把膽汁都給吐出來了。她轉頭驚愕地望竹錦,“你是有職業潔癖的,你連跟我接吻都不肯,說要讓我刷牙——可是你竟然這麼去對那老人,現在連漱口都不,難道你不嫌他們髒?”
“我忘了。”熹微的晨光裡,竹錦緩緩笑開,“我給他吸完了痰,看見他甦醒過來,一點點能夠呼吸了。我心裡高興得什麼都忘記了。”
“這就是醫生。可能很有潔癖,性情上也許非常龜毛,但是隻要面對自己的病患,那麼全部的心思就只凝縮成一個——那就是治好他。其餘的,就什麼都不重要了。”
齊珠繡愣愣望他。
竹錦本就長得像個男版狐狸精,此時置身山林之中,被熹微晨光包繞着,就更顯得有點仙風道骨,越發不像個凡人。
“幹嘛這麼看我?覺得我帥呀?”竹錦不要臉地呲牙樂。
齊珠繡甩甩頭,別過頭去看山下的水潭,“我忽然覺得,好像第一天認得你。竹錦,我從沒見過你這樣。”
竹錦笑着走過來拍了拍齊珠繡的肩頭,“走吧,趁天亮之前,我們還有兩個病人要醫治。”
竹錦昂首向前,沒有回頭;齊珠繡卻回頭看見——方纔那戶山民家的門口,一家子人都已經跪倒在了門前。
齊珠繡的眼睛不覺有點溼。
眼前的那個人,不再是記憶裡始終對她刻薄而又冷淡的少年。此時他的笑和煦而溫柔,就像山林裡緩緩浮生的初早晨陽。
緩緩驅散陰霾,溫柔照亮前方。
“召長老,你瘋了?!”勐長老等幾位長老都驚訝地瞪着召長老,“江冽塵是我們的仇人!”
“滅幫之仇,我怎麼會忘!但是在想要爲故人報仇的同時,也要先想想如何讓如今的幫衆都活下去!如今煙土生意被江冽塵一人壟斷,就算我們種出煙土來,可是賣給誰?!”
“所有從前與我們做生意的人都不敢收煙土,我們種出來的東西難道讓它腐爛在地裡,一分錢都賺不回來?”召長老也是雙瞳衝血,“所以,唯今之計,我們必須要忍耐着,先跟江冽塵合作才行!”
“說的不錯。”齊珠繡從外頭進來,脫掉身上的披風,“韓信都要受胯.下之辱,越王勾踐更是臥薪嚐膽,怎麼我們傣幫就不行?”
面對齊珠繡,八位長老已是心照不宣,但是看着她的確還是有點彆扭。
“殿下,難道你……”勐長老站起來。
“沒錯。”齊珠繡冷笑,“實話告訴各位,我在來傣幫之前就是已經與江冽塵達成了合作意向的。”
“你們也不必這樣對我橫眉冷對,我爲的也是傣幫的未來!——各位,傣幫如果沒有了煙土生意,請問這萬把號人如何生存?難道你們打算種玉米,種小麥啊?守成都沒有播下的種子多,蝕本的買賣你們真的願意做?”
“所以跟江冽塵合作,是我們唯一的未來!”
齊珠繡徑自坐下,“江冽塵也說了,他當年毀掉傣幫,也是事出有因。傣幫當初有人很不聽話,不但跟他分庭抗禮,更是隨時打算奪了他的地盤和生意,所以他當年做的事並非針對整個傣幫,而是針對那些不聽話的人。”
召長老無聲一笑,“如果諾幫和拉翁還活着,他們自恃是金三角那邊的當家的,他們何時將我們八個老東西放在眼裡?金子銀子全都從他們手上過,我們不過是被他們架空的!”
聽了召長老的話,另外幾位長老全都悶聲不語。
“所以,江冽塵說了,只要大家聽話,那麼過去的仇恨就一筆勾銷。雖然他毀了傣幫在金三角的地盤,可是傣幫當年也間接殺了他的外公,也算一還一報,大家兩清。”齊珠繡骨子裡的確倒也有幾分高貴的凜冽。
“好吧,事已至此,那我們只能爲了傣幫的眼下和未來的生存着想。我們就此決定:複種煙土,然後與江冽塵合作!”幾個長老終於表態。
罌粟的毒影,再一次取得了勝利。
“你跟我進來!”
夜色傾城而下,竹錦看見齊珠繡和侍女們從大廳回來,一把就扯住齊珠繡的手進了房間。
“巖糯,你好大的膽子!”玉珍斥責。
齊珠繡倒是笑笑,“你們先去吧,我跟巖糯說會兒話。”
“怎麼,想我了?這麼急切?”齊珠繡笑着主動依偎進竹錦的懷中,“那我今晚,就陪着你……”
竹錦卻瞪着齊珠繡,“你剛剛宣佈了複種煙土?!”
“沒錯。”齊珠繡得意地笑,“沒有煙土,我們傣幫吃什麼、花什麼?難道你想讓我們傣幫變成丐幫啊?!”
“可是你答應過我的!”竹錦長眸如火。
“嗤……”齊珠繡冷笑,伸手拍了拍竹錦的面頰,“傻瓜,我當初答應你暫時不宣佈,是因爲你擔心沒有煙土種子。如今我已經搞到了煙土種子,以你的名義給了長老們了,你還怕什麼?”
竹錦咬牙,“沒有煙土,傣幫並非沒有其他出路!”
“竹錦,好了,你乖哦……”齊珠繡身子靠過來,伸手點着竹錦的鼻尖,“還不都怪你,你不肯陪我,吻都不給一下,我心情煩躁,說話做事哪兒能考慮那麼多,於是就直接宣佈嘍!”
“不過你別怕,我是殿下,我是聖女,所有的詔令都是我來發出。大不了,我今天說種,明天再說不種咯——竹錦,只要你肯對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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