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宛如濃重的墨汁,將整個世界都浸泡在裡頭。
叢林裡就更是詭異,夜梟聲清冷入耳,聽得人寒毛都聳立起來。
偏還根本看不清眼前,就連那夜梟在哪裡都看不見!
更詭異的是腳下。原始森林的地面上積累了多年的腐爛枝葉,走在上頭,那土地彷彿都是滑動的,讓你深一腳淺一腳地根本就沒有個“根”。
更恐怖的是,就在這樣幾乎會滑動的土地裡,潛藏着森林裡的各種殺手:蛇、爬蟲,甚至還有會吃人的植物!
整個森林就彷彿是一個詭異的魔方,人在裡頭渺小無助得彷彿只能任憑宰割。
就在這時,忽然有火光沖天而起!
火光雖然照亮了夜色,照亮了叢林,但是槍聲和慘叫聲也隨之而起!
無數的人在四散奔逃,可是他們身後有兇狂的火焰,前路卻有黑衣人攔住去路,端起機槍……
噠噠噠,一排排的子彈掃過去,一片一片的人倒下。
他們倒下的地方就是鱷魚潭,鱷魚們被血腥的味道刺激得發狂,幾乎從水中躍起身來,凌空接住那些倒向水面的人!
血色染紅了水面,就如同火舌席捲了整個叢林!
“妞,妞!你在哪兒,你在哪兒!讓我看見你,你說話呀!”冽塵驚叫着,猛然從夢中驚醒,坐起身來,已是渾身汗透。
“將軍!”差猜和侍女們都奔進來。
夜色裡,衆人驚恐地盯着冽塵。此時的將軍不再是平素那個白衣清冷的男子,他五官兇狂,彷彿是夜色裡驟然復生的羅剎鬼!
“將軍……是我啊,是差猜。將軍您平靜下來,沒事了,這是在家裡,沒事了……”差猜趕緊揮退侍女們,輕輕呼喚着冽塵的神智。
冽塵這才猛地呼了口氣,從噩夢裡清醒過來。他大口大口地用力呼吸,顯然神智甦醒了,可是身心還被鎖在那個噩夢裡。
“將軍,是夢。您還好麼?”差猜輕緩地問。
冽塵喘息着點頭,“沒事了。我有些口渴,差猜你去給我燒點茶來。”
差猜應聲出去,冽塵卻兀自抓緊汗溼透了的衾被。
差猜說得對,剛剛的一切只是一場夢;差猜說的卻又不對,因爲那雖然是夢,卻是真真切切地發生過,而且他直到今天都還未醒來。
夜色如無形的水,包繞翻涌而來,又將冽塵圍困住。
他彷彿又看見了那原始叢林裡金色的火光,而他發瘋一般地撲向那裡——他也是剛剛得到消息,母親竟然私下裡與檀雲達成交易,要讓檀雲帶着她的人來毀掉傣幫!
他找到了檀雲,用自己的直升機安全送走了竹錦;可是他卻找不見了他的妞!
他知道,妞一定就在附近。可是他拼了命地奔跑尋找,甚至不在乎會被雙方的流彈擊中,更不在乎會被潛藏的鱷魚拖走,他豁出了一切去尋找,卻還是找不見妞的影蹤!
就在此時,火光乍起騰起,照亮了夜色,他終於找到了他的妞——金色的火光沖天而起,所有人都驚慌失措。可是隻有一個人在火光中淡定自若,引導着衆人逃生……
那些逃生的人是傣幫人,他們全都跪伏在她的面前,喚她爲朱雀聖女!
他也驚住。他只知道周叔一直私下裡與傣幫有來往,他也只以爲心瞳與傣幫的親近只源於周叔,就連他也沒想到,或許心瞳自己才該註定就是傣幫的人!
朱雀聖女——傣幫人喊的沒錯。在那沖天的火光,與洶涌而來的危險面前,他的妞絲毫未亂。火光裡,她高貴秀美的面頰彷彿火中閃亮的鳳凰圖騰!
那一刻他終於找到了他的妞,可是他卻也明白,他在那一刻同時便也失去了他的妞——他的妞定然是在那一刻便猛然醒悟,如他一樣明白了她自己對於傣幫的意義。
所以從此,他的妞再不是屬於他的女孩兒,甚至不再是屬於她自己的獨立的人,她屬於傣幫,她更屬於命運……
火光熊熊裡,妞猛然向他轉過頭來,看清了他面上的狼狽。她對他微微一笑,卻不容置疑地輕喝,“冽塵,我們來談條件吧!叫你的人停手,放過傣幫;而我,滿足你一個條件——無論是什麼,我都接受!只要你,放過他們!”
他當時便知道,妞誤會了。來攻打傣幫的人,妞以爲是他派來的,妞不知道這是他母親與檀雲之間達成的協定——可是他已經不想解釋,因爲這個誤會會讓妞答應他一個條件,而且不論這個條件是什麼……
他聽見自己用整個生命在宣告,“嫁給我,妞!”
一生的心願不過是這一聲。他以爲他已經失去了這個機會,看着妞與竹錦越來越好,他以爲他已經再沒機會——上天垂憐,那一刻他還有機會說出來,所以就算要被妞一生一世誤會下去,他也值得了!
他不要天不要地,他只要她成爲他的妻,今生今世!
所以他說了,然後在重重火光裡,他看見了妞的眼淚。
她流淚,卻依舊堅定微笑。她凝着他,毅然點頭,“好,我答應你!”
冽塵被自己拘禁在夢魘裡:他不是明明在那晚已經得到了妞的承諾,他不是明明在後來的四年裡已經成爲了妞的丈夫?可是爲什麼此時午夜夢迴,他卻永遠都是孤身一人,永遠觸摸不到妞的體溫?
原來他在得到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永遠地失去,對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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